晚上七點鐘整,荒村拓也站在羽田國際機場大廳,脫掉身上的大衣,深吸了一口氣,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了塵封已久的口罩。
日本可真不是一個討喜的國家,自己剛下飛機就要被迫戴上口罩。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已經習慣了。
跟四個女人在機場的一家壽司店吃了一頓味道寡淡無比的壽司,再以“快點回家跟父母團聚”爲理由把女人們打發走後,荒村拓也第一時間來到了放在大廳中央的售貨機旁。
看着貨架子上琳琅滿目,讓人應接不暇的飲料,他果斷得按下了數字“17”的按鈕,再確認。
咚!
隨着一道悅耳的金屬碰撞的聲音,一罐印着他與內田純禮照片簽名、勇太與六花Q形象的藍色易拉罐掉入了出貨口。
毫無意義,依舊是百事可樂。
把可樂拿出來,荒村拓也頓時犯了難。
試問,如何用一隻手打開一個易拉罐?
這是個問題。
就在他陷入爲難和沉思之時。
咔啦!
拉環被撬開。
一隻指骨分明的大手出現在荒村拓也眼前。
荒村拓也順着這隻手,看向了它的主人。
是一個男人,一個氣質溫潤如玉、臉上掛着淡淡微笑的男人。
當然,他是有名字的,而且荒村拓也還知道。
冷泉真一彥。
荒村拓也看了他兩秒,開口打了一聲招呼:“冷泉先生。”
冷泉真一彥走了幾步,把套在食指上的拉環丟進可回收垃圾桶,隨後笑着對他點了點頭,“荒村君,好久不見了。”
荒村拓也喝了一口可樂,把易拉罐放在一旁的售貨機上,撇過頭看向他,“好久不見。”
他的自覺告訴他,這個人來找自己肯定是爲了冷泉真央美的事。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擅自動用了一些關係,在沒有得到你同意的前提下查了你的行蹤。”冷泉真一彥並沒有提及自己的妹妹。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荒村拓也的口吻不鹹不淡,猶如一杯靜置在空白房間裏的白開水,除了寡淡只有寡淡。
不過他也沒什麼不滿,自己的行蹤也不是什麼祕密,在像冷泉真一彥這樣的大家族少爺的眼裏更加不是,更何況在這方面,已經有了佐倉雅文這個先例。
冷泉真一彥似乎猜到了什麼,無聲得笑了笑,“這個先不說,我們來談點正事吧。”
“可以。”荒村拓也點頭答應下來。
“你手上的石膏…”冷泉真一彥依舊還是沒有說出冷泉真央美的名字,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他的右手手臂,“…是受傷了嗎?”
“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事嗎?”荒村拓也用指甲抵住石膏,在上面輕輕滑動,“而且這件事你應該昨天就知道了吧?何必還要再問一遍?”
冷泉真一彥一聽,低着頭笑了起來,“荒村君,你果然是個聰明人。”
“我也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個笨蛋。”荒村拓也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接着從售貨機上把可樂拿下來,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冷泉先生,你的正事,可以說了。”
“對對對…我差點忘了…”冷泉真一彥砸了一下拳頭,隨即彎下腰,眼睛直勾勾得與他對視,“荒村君,這段時間在華國玩得開心嗎?”
荒村拓也眼睛眯了眯,回答道:“還不錯,至少這十幾天的時間沒有浪費,也算是不虛此行。”
“到處跑,申城的新場古鎮、臨安的西湖、越州的魯迅先生故里、北都的故宮、奉天的花嶺狩獵場…”
“真是羨慕你啊…可以到處遊玩…”冷泉真一彥直起腰板,擡起頭看了看天花板,“不像我…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根本沒有時間。”
“冷泉先生身爲冷泉家的繼承人,當然不能跟我這麼一個閒雲野鶴相提並論。”荒村拓也順着他的話,問出了自己的問題,“既然沒有時間,爲什麼會出現在東京?”
冷泉真一彥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荒村君你知道嗎?京都出大事了,我最近一直在爲這個事情忙碌。”
“是什麼事?”荒村拓也問道。
“京都府議會的議長前幾天宣佈辭職了。”
“這個我在推特上看到了。”
“那荒村君你有什麼看法呢?”冷泉真一彥的眸子閃過了一絲光芒。
荒村拓也對正治這種東西並不感冒,不過還是說道:“依照我的猜測,冷泉家是準備拿下這個位置對吧?”
“荒村君,你果然是個聰明人。”冷泉真一彥把剛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然後揹着手,圍着他踏步,“冷泉家的確想要拿下這個位置…不過荒村君,你知道嗎?冷泉家現在在正壇上的影響力並不大。”
“那又怎麼樣?”
“怎麼說?”
“我對冷泉家接觸得還算多,據我所知…”荒村拓也言語之間的頓挫帶上了肯定的意味,“…冷泉家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冒險的家族,沒有把握的事情你們不會去做。”
“荒村君,你果然是個聰明人。”冷泉真一彥第二次重複了這句話,“不錯,冷泉家一直以來都不是一個願意承擔風險的家族,所以…我們與另一個在關西正壇上話語權最大的家族做了一個交易。”
“交易…”荒村拓也已經猜到他即將要說什麼了。
“是的,交易。”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冷泉真一彥臉上的笑意又重新綻放開來,“我只是把這件事拿出來跟你說一說而已,來這裏也只是爲了給你接風洗塵。”
荒村拓也沉默了一會兒,把沒喝完的可樂易拉罐捏癟,連看都沒看就隨手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是可燃性垃圾桶。
“既然如此…”他站起身,提着行李箱轉過身就朝着大廳的大門走去,準備離開機場,“多謝冷泉先生能夠來給我接風,我回去了。”
冷泉真一彥注視着他的背影,眼裏藏有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荒村君!”他高聲叫住了荒村拓也。
荒村拓也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着他。
冷泉真一彥快步走了過去,對他雙目對視,沉聲說道:“真央美昨天下午回京都了。”
荒村拓也的臉色微動,不過還是用平靜的語氣迴應着,“嗯,我知道了。”
“好了,大概就是這些事…”冷泉真一彥拍了兩下對方的肩膀,“還有最後一句話,很多事情一直糾結下去卻始終不去做決定,那當你想好的時候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我可沒有在糾結。”荒村拓也說完這句話,就拖着行李箱離開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冷泉真一彥苦笑着搖了搖頭,語氣無奈得說:“這個荒村君…還真是會磨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