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裝着可樂的玻璃杯互相碰撞，發出了“叮鐺”一聲響。
“吶吶吶。”內田媽媽雙手合十，撇過臉看了看坐在一起的荒村拓也、內田純禮兩人，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都動筷子喫飯吧！”
接着，她又拿着筷子一個勁得給荒村拓也夾菜，“荒村君，你看你這麼瘦，要多喫一點…”
“多謝…”荒村拓也看着碗裏堆積如山的食物，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下筷子。
“媽媽…哈…嗝…”內田優馬喝了一大口可樂，打了一個長長的嗝，“荒村消化不行，他喫得再多也沒用，長不胖的。”
“難道像你一樣啊！”內田媽媽狠狠得瞪了他一眼，“你也不想想，你最近這一年胖了多少！”
“這…”內田優馬拿着筷子的手一滯，有些委屈得說：“我有什麼辦法…長胖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荒村拓也在碗裏挑了半天，最後一隻櫻花蝦很幸運得被選中，被送進他的嘴裏，與舌頭親密接觸，同牙齒翩翩起舞。
嗯，首先肉質口感很嫩、很彈牙，還有一點點脆，海鮮味非常濃郁，但並沒有海鮮多餘的海腥味，調料什麼的也恰到好處，總而言之，味道很不賴。
“三天兩頭跑外面喝酒，每天晚上還要喫點零食，你不胖誰胖？”內田純禮用筷子指着內田優馬，“多學學荒村桑好不好，你看荒村桑的自控能力多強。”
“他瘦纔不是因爲自控能力強呢…”內田優馬不甘心得反駁，“他是根本就長不胖好不好…”
“重點在這上面嗎？重點在自控能力上！”
“…”
被認爲自控能力很強、卻總是打CSGO打到半夜的荒村拓也又吃了一片雞蛋豆腐，開始了觀察，他很好奇在這個家裏，究竟誰的地位更低，是內田優馬還是內田孝澤。
原本喫着飯一聲不吭的內田孝澤放下了筷子，“咳咳”清了清嗓子，對內田優馬說：“優馬，我覺得你姐姐說得對，你才二十幾歲，長得太胖可不行，要剋制知不知道？”
“我…”內田優馬還想說點什麼。
內田孝澤注意到荒村拓也的視線一直在自己和內田優馬身上來回切換，爲了維持那基本上不存在的、所謂的“一家之主的威嚴”，他對內田優馬用上了命令的口吻，“知不知道？下次我回家要是再發現你長胖了，你就自覺點去後庭跪着吧！”
說完他還對內田媽媽笑了笑，“孩子他媽，你覺得呢？”
內田優馬擠出一張苦瓜臉，頓時像打了霜的茄子——焉了。
荒村拓也抿了一口味增湯，心裏對內田家的形勢差不多也有了一個大概。
內田媽媽是這個家裏最絕對的“頂點”，她的手裏掌握着整個內田家的至高權力，說一不二，最有話語權，也沒人敢反對。
內田純禮身處第二檔，內田媽媽的“左膀右臂”，說話雖然沒有內田媽媽那麼好使，但是也有相對高的地位，能夠壓迫底層人員。
內田孝澤屬於中下層的第三檔，話語權小、沒什麼地位，不過可以靠着左右逢源博出一點生存空間，還不算太慘。
而內田優馬就是最最最底層的人了，不但沒話語權、沒地位，還要時時刻刻遭受來自上層人員的壓迫，還沒人幫忙說話、沒地方說理，屬實慘到沒邊了。
內田家現如今的局面就是內田媽媽跟內田純禮當棋手，拿捏着作爲旗子的內田孝澤，也不下棋，整日用旗子敲擊被迫成爲棋盤的內田優馬…
喫完飯後，荒村拓也又在內田家逗留了一會兒，幫內田優馬對了一下戲，跟內田媽媽聊了幾句天，與內田孝澤討論了一番旅行路線，時間很快便來到了六點多鐘。
“已經很晚了。”荒村拓也側目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起身告辭，“各位，我要回家了，今天打擾了，飯菜很好喫，感謝大家的招待。”
“對啊。”內田純禮連連點頭，“荒村桑你就和優馬睡一起吧，如果嫌棄優馬的話還有空房間，我幫你鋪好牀墊再把被子拿出來就可以了。”
內田優馬額頭上冒出兩道黑線，不過還是硬生生忍了下去，對荒村拓也說：“實在不行也可以和姐姐一起睡啊，反正…”
“打住。”荒村拓也及時打斷，“優馬，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就不要說出口了…另外，大晦日我就不在這裏留宿了，感謝各位的好意。”
見他這樣說，內田家的四人也不好再勸。
內田孝澤走到沙發旁，在茶几上拿起一本筆記，跑回來遞給荒村拓也，“荒村君，過兩天我就要去國外、沒機會幫你規劃旅行路線了，這是我這些年旅行做的隨行筆記，對你旅行應該會有幫助。”
荒村拓也雙手接下，“內田叔叔，多謝。”
“那麼…”他把筆記夾在腋下，對內田家四人低了低頭，“我就先回去了，再見。”
“等一下！”內田純禮突然舉起了手。
“嗯？”荒村拓也詢問道：“內田桑還有什麼事嗎？”
“荒村桑你先不要走，你在這裏等一等。”內田純禮丟下這句話，就噠噠噠得跑去了二樓。
荒村拓也也不急，耐心得等待着。
兩分鐘後，內田純禮踩着飛快的步子下了樓。
她揹着手，來到荒村拓也面前，在躊躇了片刻後，像是鼓起絕大的勇氣一般，把藏在背後的東西拿到他眼前，“荒村桑，這是…這是我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是一本紅色封面的書。
“謝謝。”荒村拓也接過書，低下頭一看。
《阿霞》，著：［俄］屠格涅夫，譯：二葉亭四迷。
荒村拓也手指抵在這本書的書角上，往下一撥，這疊並不算厚的紙張被翻開，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書香味與薄荷香味…
…
荒村拓也從內田家出來後，在路邊打了今天的第三輛計程車。
坐在計程車的副駕駛位上，他靠在車門上，雙手放在那本疊在旅行筆記的《阿霞》上，欣賞着車窗外一路上的風光。
嗡嗡——
他放在外套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荒村拓也回收目光，摸出手機，按下亮屏鍵。
Line通知。
扎扎扎扎：路上注意安全。
扎扎扎扎：還有就是…
扎扎扎扎：荒村桑，死而無憾！
路口亮起了紅燈，計程車沒有“闖關”成功，無奈停下。
荒村拓也握着手機，半晌沒有作出迴應。
忽然，他看到了路邊一個因爲年久失修出現故障，導致一閃一閃的路燈。
路燈閃爍的光線穿過車窗，照射在了荒村拓也的雙手上，將他手裏那本書封面上的“阿霞”兩個字照得忽隱忽現。
內田家，內田純禮坐在牀上，滿眼焦急得盯着手機。
叮咚！
來信息了！
她立馬把手機拿過來，兩手蓋在屏幕上，隨後一點一點移開。
屏幕上的內容被漸漸展開，直至露出荒村拓也發來的那條簡短的信息。
荒村桑：死而無憾。
內田純禮瞬間感覺自己被抽空了全身所有的力氣，直直得躺在了牀上。
她攥着手機，嘴角微微上揚，輕聲呢喃。
“荒村桑，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