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世界之內,感應着羅睺的氣息在這一刻徹底消散,接引於雙手合十的一瞬,忍不住微微一嘆。
這嘆息,並非是因羅睺如今的遭遇,而感到惋惜。
更多的,是一種對時過境遷後的感嘆。
“不過他對你的評價,倒是很高。”
便在這感嘆之中,一聲帶着些許輕笑嘉許的話語,從不遠處的岩石之上傳來。
接引尋聲看去,就見林毅端坐在一處青翠的高臺之上,一手魚竿不知釣向了何處。
“其實,高也好,不高也罷,若無先生相助,接引始終都會是那一根青黃不接的苦竹。”
隨着此話的傳來,面黃清苦的接引,在微笑之中來到林毅的身旁坐下。
距離近了,他看見林毅手中的釣竿,不知魚餌爲何,卻能看見一根清白的魚線,沒入了雲海深處。
“看來無名先生,很喜歡釣魚。”
“手握釣竿時,你會感覺到一種從容自信之意,當魚線拋飛之後,會有一種希望縈繞在你的心頭。”
說到這裏,林毅在片刻的停頓之後,緩緩的說道。
“你且看那雲海此起彼伏,不知邊際在哪裏,不知魚線會沒入何處。
可無論雲海如何波瀾,當你手握釣竿之時,都會鎮定自若。
因爲你知曉,無論魚線如何隨波逐流,那釣竿都在你的手中。”
“先生就不在意魚餌落下後,會沒有收穫嗎?”
聽到這話,接引順着林毅手中的魚線,看向風起雲涌的雲海,探尋的問道。
“那重要嗎?”
林毅反問道。
“相較於永不落空的線,那未知的尋,豈不是更有意思?”
聞言,接引的目光微微一動,說道。
“這便是先生和道祖,讓魔主活下來的原因嗎?”
“你知道原因的,正如曾經你看見的那一杯熱茶......”
林毅緩緩的說道。
“因這天地需要劫,故而蒼生纔會知生明死,在知曉擁有和失去之間,去尋找更爲重要之事。”
還不等林毅將後面的話語說完,接引緩緩的接過了話語。
“不錯。”
林毅點了點頭,對於接引的回答很是滿意。
事實上,回憶着以往的種種,每一次和接引談話,都讓林毅感受到一種極爲輕鬆之意。
因爲,在接引的身上,你會感受到一種虔誠。
這虔誠,是對萬物的真誠,是對於天地的虔誠,在這種真誠和虔誠之中,會有一種安寧之意,始終縈繞在心頭,讓人如沐春風。
“來之前,我以爲你會演化出極樂之天,只要衆生願意,便可以踏入你的天地之中,從此脫離苦海。
可是此刻,聽到這番話,便說明你對心中的天地,考慮的會更加深遠。”
“其實,接引並沒有先生想的那般好。”
聽到這話,接引靜靜的坐在岩石之上,於目光看向那翻滾的雲海之時,如第一次從蒼茫之中走出,來到林毅的面前一般。
不同的是,曾經的接引仿徨無助,不知路在何方。
現在的接引,雖然面相依舊苦澀,但是雙眸明亮的同時,在看向蒼茫的一瞬,更多的是追尋的希望和安寧的祥和。
“其實,接引想過在開天闢地之後,打造一個只要放下便可以求得心中安樂的世界。
但是後來一想。
既然洪荒天地的生靈,都需要劫的存在,那接引若真是打造了放下便可以求得極樂的世界,是否不好?”
“所以呢,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聽到這話,林毅也來了興趣。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只要心中有岸,只要還願回頭。
那麼,接引依舊會如同當初的世界一般,去渡一切需要渡化的生靈,去渡沉淪苦海的生靈。
接引緩緩的說道。
“若是那苦海的生靈不願回頭,甘願沉淪且享受沉淪呢,你還渡嗎?”
“這樣的生靈,會苦嗎?”
接引沒有回答,而是在微笑之中,反問道。
“不苦,不苦。”
聞言,林毅哈哈一笑,心中無比的暢快。
若是甘願沉淪苦海爲禍衆生,便也不存在苦海,若無苦海,便也不會接受接引的渡,也就不能成爲心中的佛。
既如此,不如同苦海一併散去。
佛渡衆生,是因爲在佛的眼中,衆生皆是一樣。
佛渡有緣人,是因爲衆生也是佛。
這佛起源於心,喪乎於念,當念斷的一刻,便也沒有了緣。
“先生,您覺得魔主,會回頭嗎?”
聽着林毅的笑聲,接引收回看向雲海的眼,於目光落在林毅的身上時,一臉真誠的問道。
“那你覺得羅睺是沉淪苦海的魔,還是追尋大道的佛?”
面對接引的問題,林毅依舊沒有回答,而是緩緩的說道。
“是魔,還是佛?”
隨着此話的落下,接引罕見的沉默了下來,腦海之中不由得回憶起了從前。
若是從那種種心狠手辣的手段來看,羅睺於衆生的眼中,是操縱的大劫,肆意侵蝕洪荒的魔。
可事情的真相,當真是如此嗎?
至少,當接引回想起在須彌山上傳道時,他所感應到的,是羅睺苦苦追尋大道的念。
“佛也好,魔也罷,都是道。”
沉思許久後,接引睜開雙眸,緩緩的說道。
伴隨着此話的落下,接引就看見那青石之上恰有一陣清風拂過。
風過之後,有青草微動,有云氣繚繞,單單沒有了那位無名先生,似那位無名先生,也從未來過一般。
對此,接引的眼中雖然有着一絲可惜之色,卻也並沒有太過強求,只是在這靜謐之中,目光再次看向瞭如同蒼茫的雲海。
那雲海,在狂風之中幻化萬千,似崩騰的千軍萬馬,如波瀾壯闊的大海之浪。
可爲巍峨無邊的山峯,也是風潮落下的一株草。
在這種種變化油然而心的一瞬,只聽見接引端坐在青石之上,於雙手合十的一瞬,緩緩的念道。
“佛本是道,魔本是道,何爲道,道爲無名......”
隨着此話的落下,眼前的天地,在剎那之間如風起之時的雲海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轟然擴散而去。
轟隆!
洪荒天地,須彌山上。
正自守護在一側的準提,猛地睜開雙眸,看向盤膝而坐的接引。
嗡!
剎那之間,就見靜如磐石的接引,在清風的吹拂之中,有着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漣漪,在金色的佛光之中,轟然而起。
嗡!
一動,而山驚。
嗡!
二動,而空止。
嗡!
待到第三道漣漪之後,整個西方大地的蒼穹之中,已然盡數縈繞在了璀璨的金光之中。
這金光,破開了混沌,撕裂了蒼茫,繼而化作一朵朵灑落天地的金蓮,如滋潤萬物的雨水一般,來到了貧瘠的西方大地之上。
剎那之間,乾枯的大地癒合了猙獰的裂縫,枯黃的老樹,生了翠綠的新枝。
一座座灰敗的山脈,更是在佛光金蓮灑落的一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似蒼白的畫渲染了一層肆意擴散的青一般。
只是轉念之間,便有百萬裏山河,從死走向了生。
“阿彌陀佛......”
便在此時,隨着一聲佛偈,準提就看見接引,緩緩的睜開了雙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