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見過陛下。”
孫乾忙離開案桌，親手要去托起他，誰知常太傅往後微退了一小步。
孫乾皺眉問道：
“老師，您怎麼了？爲何今日避視天顏？”
自從和常蓮修復師生關係後，兩人相處和諧輕鬆，沒有那麼多君臣顧忌。
他可不是以前那位昏君，在另一個世界，尊敬老師這一道德，深深刻在他的記憶；裏。
常蓮嘆了口氣，擡頭面對孫乾。
孫乾猛然一怔，隨即大笑起來，因爲常蓮臉上畫了一隻小王八！
這王八雖小，但畫在帝師臉上，格外的令人好笑。
常蓮因孫乾的笑聲而有些惱羞成怒：
“陛下！您不如猜猜是誰在老臣臉上畫的？”
孫乾忙止住笑聲，沒有立刻猜想，而是命趙公公取了軟帕讓常蓮擦去。
“莫不是老師的小孫子畫的？”
孫乾帶着笑音猜測，但轉念一想也不可能，常蓮是個嚴肅穩重的學者，要在他臉上畫王八進宮，可不是丟面子的事。
還可能丟腦袋！
孫乾看着常蓮將臉上的王八用力擦拭，卻沒有惶恐和懊惱。
孫乾眯起眼睛，緩緩問道：
“不會是檻外老叟吧？”
除他之外，孫乾想不到還有敢對常蓮出手之人！
常蓮將小王八擦拭乾淨後，恢復了以往的穩重模樣，他朝孫乾一拱手：
“正是他，不知道陛下是如何猜中的？”
“那王八雖然寥寥幾筆，但線條流暢，一氣呵成，這點眼力朕還是有的。老師曾說，檻外老叟善丹青。”
“陛下雖不善丹青，但鑑賞水平還是不差的。”
聽常蓮偏偏要提起他不會畫畫這事，孫乾無奈一笑，老師在他面前丟了臉，便也要小小報復下。
孫乾沒有任何不悅，反而爲兩人之間的怡然相處而高興。
看着常蓮擦紅的臉，孫乾皺起眉頭，示意趙公公爲他賜座：
“老師，這檻外老叟爲何還是如此放肆？”
常蓮朝他拱了手後落座：
“這次是老臣輸了，才自願讓他罰。檻外老叟聽說陛下要在各處設立學子堂，他要和老臣打賭，他問老臣一個學子堂的問題，老臣若說不過他，就讓他在臉上畫烏龜。”
孫乾頓時起了很大的好奇心，是個什麼樣的問題，檻外老叟知道而常蓮不知道呢？
常蓮可是負責學子堂的第一人！
常蓮捋須繼而說道：
“檻外老叟問老臣，陛下想在天下各處立學子堂，最終的目的是什麼？老臣答他，當然是扶持窮困學子，爲朝廷選拔人才。陛下，老臣可說錯了？”
孫乾搖頭：
“沒有，老師說得很是。”
常蓮一嘆，手握白鬚而不動：
“但老叟卻說，陛下各處設立學子堂，是爲大慶將來所有的國民提高基本學識，陛下所站的地方，是萬民之道。”
孫乾心中一驚，心中頓時涌動起一股複雜滋味。
沒想到，他最終所想，卻是被一個未曾謀面的老頭所理解。
若是在另一個世界，這就叫九年義務教育。
不過，對於現在大慶來說，國力只能支撐到三年義務教育。
孫乾許久沒說話，他陷入沉思之中，常蓮也默了片刻，繼續說道：
常蓮在心底甚至是慚愧的，他還不如檻外老叟瞭解乾帝。
孫乾長長舒了口氣，看着常蓮笑道：
“老師不顧自身顏面，願爲天下學子考慮，讓檻外老叟臉上作畫，而引薦有能之士，這份大義不負帝師之稱。”
常蓮聞言，微微一怔，眼眶有些發熱。
乾帝何止不再是昏君，簡直就是一步衝到了明君！
他看清了自己和檻外老叟真正的目的！
雖然兩人看起來只是打個賭，但一個願挨纔行。乾帝不會面見一個庶民，見了也未必重視。
所以，才默許了這個辦法。
這辦法一擊即中！
孫乾對檻外老叟另眼相看。
孫乾對常蓮敬佩之餘，對檻外老者記下他兩次戲弄老師的行爲！
呵，總有一天，朕要幫老師討回。
“陛下，檻外老叟正在宮外候着。”
常蓮趁熱打鐵，把自己的老友及時推出來。
現在的孫乾政務繁忙，沒準一回頭又忘了。
“朕豈能辜負老師大義？趙公公，去宣檻外老叟進宮。”
孫乾一揮手，趙公公連忙領命而去。
沒過多久，趙公公帶着檻外老叟入殿。
檻外老叟衣袍倒是整潔，只是衣袖、領口邊緣磨破了紗，露出灰白的裏子，可見是個不注重穿着的人。
而且，他形容消瘦，雙頰凹陷，臉色灰黃，看起來從沒好好喫過一頓飯。
孫乾負手望着他，面上沒什麼表情。
檻外老叟伏地磕頭，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慌張一些。面前的乾帝，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草民盧無用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孫乾以爲自己聽錯了，問道：
“你叫盧無用？”
檻外老叟頭磕地面沒敢擡起，悶聲答道：
“回陛下，草民確實叫盧無用。因父親原本想取名無庸，意思是不要平庸。但不會寫庸，幾次嘗試都寫錯了，失了耐心便隨便取了個字。”
孫乾頓時瞭然，文盲強裝知識分子，卻鬧了個笑話。
怪不得這人能深刻理解他創立學子堂的用意！
孫乾有了一絲興趣，問道：
“那老師爲何稱你爲檻外老叟？”
“回陛下，因爲草民愚見，檻外是紅塵俗世，檻內是道門淨土。檻外老叟心有牽掛，便踏不進檻內，所以自稱檻外老叟。”
檻外老叟牽掛的，自然是天下蒼生。
孫乾感慨一笑：
“道門只修自己一人，不知道你這老叟，有什麼本事修大慶百姓？”
“陛下，草民願去京都以外的學堂授學！”
孫乾有些意外，這老叟費了一番功夫見他，只爲了去外地當老師？
“你可做過老師？若只是如此，自己去便是了，何必苦心見朕。”
“回陛下，草民確實做過，而且在很多地方做過。聽說您要在薊州、賀州那些地方設立學堂，草民認爲不妥。”
孫乾聞言冷哼一聲：
“你知道得挺多啊？”
這才早上商議的朝事，一介草民這麼快就知道了？
常蓮暗道不好，帝王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