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屁股坐在輿圖前，盯着大慶版塊出神。這塊輿圖大概已有二十年了，帛布上泛上一層灰黃，連標記的湖泊、山脈一些東西，不可避免的黯淡了。
不知過了多久，趙公公走到他身邊，輕聲喚道：
“陛下，禮部尚書高巖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吧。”
孫乾轉身看着高巖走進來，一向溫笑的臉上此時無比嚴肅，他朝孫乾拱手：
“陛下，微臣剛從紫英樓過來。”
“哦？不克立是不是否認王恭廠的事和他有關？”
“陛下英明，他不僅否認，還受了傷。”
孫乾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眼中閃着寒光，高巖繼續說道：
“他說王恭廠事發，他就在紫英樓沒有出去，而且那夥賊人還闖進紫英閣弄傷了他。”
“他傷在哪？什麼時候死？”
孫乾嘲諷一笑，賊喊捉賊！
“不過手臂上劃了一道傷，還嚷嚷着大慶怠慢了他這個大使，他要上告突厥可汗。”
高巖說得有些生氣，他看了看孫乾，乾帝不僅沒生氣，還挺心平氣和。
孫乾接過趙公公的茶，閒閒喝了一口：
“他沒有鬧着要離開紫英閣？”
“有！但軍機處的兩位侍郎將他攔住，他轉而要求入宮見您。”
見我？
孫乾眯起雙眼，合上茶盞瓷蓋，沉默了片刻：
“那就見吧，朕現在就招他入宮，你親自將他從紫英閣帶過來。”
高巖不知道孫乾要做什麼，忍不住問道：
“陛下，此人對大慶神器居心不良，入宮只怕會冒犯君威。”
“朕知道，朕想看看他會做到什麼，先試探試探再說。”
高巖見孫乾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一切都瞭然於胸，便躬身告退。
待高巖離開，孫乾轉而對趙公公低聲：
“你派幾個機靈點的人，看看他帶了些什麼人，行爲舉止是否有異，給朕好好監視着。”
趙公公忙應了一聲，他剛轉身要走，突然又折了回來：
“陛下，不克立倒罷了，派些太監雜掃、宮人婢女，一路安排下去便可。只是不克立那些隨行，只怕身上有些功夫，沒點功夫在身上，還跟不了。”
孫乾微微一笑，看着趙公公讚賞點頭：
“你想得還挺周到，說得不錯，你再去將羽林暗衛的田桓和呂竟先傳來。”
趙公公急忙領命而去。
不一會，一身暗衛服的田桓在門外求見。
孫乾正拿着那把劍，用一塊鹿皮沾了劍油，來回用力的擦拭劍身。原本就寒光凜凜的劍芒，在燭光下越發亮如銀星。
“羽林暗衛副統領田恆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平身吧，田恆，爲何呂竟先沒有前來？”
“回陛下，呂竟先隨曹傍一同前往了薊州。”
孫乾拭劍的動作一頓，擡頭看着田恆。田恆心中一驚，發現帝王的雙目如他手中的劍一樣鋒芒畢露。
“朕聽曹傍說，你飛檐走壁不在話下？”
“回陛下，小的確實有這方面的一點小本事。”
孫乾看了他片刻，這讓田恆有膽戰心驚的感覺，他低下頭不敢再多看孫乾一眼。
“朕命你去監視不克立。”
田恆對王恭廠一事非常清楚，孫乾要他監視，倒並不意外：
“遵命，陛下，現在就去嗎？”
孫乾想了想，搖搖頭：
“不，等不克立離開宮以後。”
田恆應聲，孫乾已經反覆擦拭了劍油，又改換麻布，將殘餘的劍油擦乾淨。於是，那把劍明亮得令人不敢直視。
“你先下去吧，不克立很快就到了，別讓他發現你。”
田恆很快躬身退下，孫乾舉着劍揮了揮，劍光在黯淡的殿中貫如流星！
孫乾提着劍走向一個太監，那太監嚇得呆若木雞，以爲孫乾要拿他祭劍。
“你，去把這把劍交給太醫院，轉告太醫，朕要給這把劍抹上毒藥。”
那小太監聞言，這才勉強止住了發抖的腿，顫顫巍巍的接過劍：
“是、是，陛下。”
孫乾瞥了他一眼，如此膽小，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使命。
他眉頭一皺，一把拿回劍，踏出殿外四處環顧，見大殿門口處，站如寒松的禁衛軍，命他過來。
孫乾將劍交到禁衛軍手上，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禁衛軍面色始終肅穆，隨後領命而去。
還是禁衛軍好使。
孫乾踏回殿中，側頭看了一眼還在發抖的太監，呵斥道：
“無用的東西，你去演武場跟那些禁衛軍練練，朕的殿中容不得廢物！”
那太監噗通跪地，哆哆嗦嗦的要謝恩，孫乾看得實在煩悶，寬袖一甩坐回了輿圖前。
從這個小太監身上，孫乾覺得，需要訓練一批見血不眨眼的伺候者！
沒過多久，趙公公返回了他的身邊。
但沒等他詢問，外面的太監稟告，高巖帶着不克立求見。
孫乾擡手製止了趙公公，讓兩人入殿。
不克立裝得倒挺齊全，左臂扎着綁不怎麼動彈，孫乾打量他面色，紅潤有光澤，哪裏像受到驚嚇和重傷的模樣。
他沒有露出任何表情，等兩人問安後，目光落到不克立身上：
“聽說大使也被賊人砍傷，朕還以爲是突厥想要神器，故意襲擊的王恭廠呢。”
不克立臉上現出點怒意，還挺恰到好處：
“大慶陛下！您怎麼這麼說呢？突厥已經和大慶結盟，要做也是戎狄大使、匈奴大使他們做的！依我看，戎狄大使嫌疑最大。他不想看見我們結盟，又知道我對神器感興趣，所以栽贓陷害。”
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戎狄大使可沒你這種熊心豹子膽。
孫乾面上反而露出笑意，似乎贊同不克立的意思。
不克立接着說道：
“陛下，你們的王恭廠沒事吧？可惜我沒幫上忙，兩位侍郎攔住了我。”
孫乾搖搖頭：
“無事，侍郎的行動都是由朕指揮，若不是朕派人攔着大使，大使恐怕不止傷了手臂。”
這話讓不克立聽不明白了，乾帝這是懷疑他還是開玩笑？
不克立嘴角一動，算是笑了一下，雙目中卻閃着掩飾不住的精光：
“大慶陛下說得是，戎狄賊人還想殺了我，讓突厥和大慶的結盟因此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