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玉沒有上摺子？”
陳彥一笑：
“上了，不過是歌頌陛下英明神武，算不得要緊事，臣沒有帶到朝堂之上。”
孫乾嘆言：
“卿何不一齊帶上來，讓朕開心開心？那韓子玉性子驕矜，頭一次碰一鼻子灰，肯定有趣極了。”
衆臣恍然明白，乾帝這是想看韓子玉的樂子呢！
一些老臣不禁打量孫乾，驟然想起，這個帝王連三十都不到！
可他的手腕、政令、心計，和他們一樣老臣。甚至，讓他們忘了，自己應該要輔助年輕的帝王。
老臣們心有感慨，年輕臣子陳之珏、工部侍郎周連宏等，已經配合乾帝笑談起來。
他們從剛纔的韓子玉，談到了昨日檻外老叟所鬧出的笑話。
一向沉肅的朝堂，流動着歡動的氣氛。
陳彥咳了一聲，嚴肅道：
“陛下，您是否讓韓子玉，永做渭地府尹？”
孫乾停止了和周連宏的笑言，答道：
“並不，韓子玉雖驕矜，其能力還是不錯的。他雖跑了元正，但及時安撫了當地百姓，換做其他府尹，未必能做到。”
陳彥朝他一躬身：
“既然如此，陛下就不可同臣子拿他當笑料。若他日後來朝，只怕有人效仿取笑，陛下此舉，豈是君子所爲？”
孫乾嘴角一抽，陳打鐵果然不討人喜歡。
他沉默了一下，開口：
“就是歡樂一下，卿不必當真……”
“陛下，您的一舉一動，不僅全臣效仿，就連整個京城都盯着。古有帝王勤儉，其臣子便簡衣縮食。有帝王歡歌載舞、飲酒作樂者，其臣下必討歡心。今，陛下取笑自己的臣子，不久，全京城都會笑您的臣子。”
孫乾定定的瞅着陳彥，其他大臣立即面容肅穆，大氣都不敢出。
有人暗道，這打鐵的陳彥，只怕又要被貶了。
誰知，孫乾竟然一點頭，贊同了陳彥的說法：
“愛卿說得極是！朕從未想到會引發這樣的問題，朕必改過之。”
衆臣驚疑的看向乾帝，這位攔突厥、吞戎狄、設計匈奴的帝王，不僅有手段，還能聽進忠言，自我反省。
一向不愛開口的吏部尚書陳善，笑言：
“陛下與陳大人這番對話，可入史冊，警醒於後世。”
衆臣善意一笑，點頭稱可。
孫乾將話題扯回渭地上：
“再過幾日，徐盛明便能理清當地的田土分佈，而後分到當地百姓手中。而今又查了周家諸多罪證，堵住了天下各地世家的口。朕有意擴展開，在與渭地相鄰的瑞芝城實施此證。”
衆臣聞言，低聲商議起來。
相較於渭地，瑞芝城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
它難在於城中勢力更復雜，若要仿效渭地破案的辦法，是行不通的。說他容易，是因爲荊州的州兵所據之地不遠，一旦出現亂子，可以立即派兵鎮壓。
戶部侍郎高新友上言：
“陛下，何不等渭地出現效果後，再施政瑞芝城？若效果好，百姓們必不會反對。”
孫乾一笑：
“此政不是百姓們反對，而是世家反對。”
衆臣面面相覷，其實，他們就是世家。摸着良心說，他們還真想反對此政的實施。
“那就依照高卿的，暫時不涉及瑞芝城。”
政令嘛，有時候得慢慢來！
下完朝後，孫乾照例前往勤政殿。
趙公公跟在他身邊，低聲說道：
“陛下，您昨天不是讓檻外老叟面見嗎，他在宮外候着的。”
孫乾腳步一頓，想着也沒什麼急事，便擡腳踏入旁側的偏殿：
“帶他來這見朕吧。”
偏殿中的宮人，立即搬來暖爐，罩上薰香。原本冷清的殿內，立即暗浮若有若無的幽香。
沒過多久，檻外老叟來到了殿外。
孫乾正端着茶喝了一口，手裏拿着一本書翻看。聽趙公公稟告，他擡眼看了下大門邊的檻外老叟，不禁露出驚疑的神色。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一向穿着隨便、只用破布帶束頭的檻外老叟，此時竟換了一身乾淨、嶄新的青袍，頭上插了根木簪。
孫乾笑着問趙公公：
“那真是檻外老叟？”
趙公公隨即一笑：
“正是呢，奴才差點也沒認出來。”
聽見兩人的笑談，檻外老叟面色從容，沒有任何窘迫。
得到孫乾允許後，他踏入殿中，其走路昂首闊步，很有師者風範。
待他來到面前，孫乾贊言：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今，檻外老叟也是如此。”
檻外老叟拱手躬身，吐詞清晰認真：
“草民盧無用見過陛下！陛下，檻外老叟此等諢名，從此棄之不用。”
孫乾稀奇的打量他：
“這是發生了何事？”
“草民昨日受陛下學子鞭，又讀德學，頓如醍醐灌頂。昨夜反思從前之事，又想今已知命之年，還有多少時日可浪費？”
孫乾暗道，這鞭子還真管用。看來這老叟痞賴人物做慣了，沒人願意同他這樣的計較。
誰知他這一罰一勸一醒，令老叟來了個鹹魚大翻身，徹底翻覆了以前的無賴之狀。
盧無用接着說道：
“陛下，現在草民彷徨不已，只恐明日就會死去，什麼都沒爲大慶做過。”
孫乾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這是向他請職呢！
他雖愛惜人才，眼下手裏的人也太五花八門。有狡兔元正、跛腳的王昇平、大力士許復等等，怎麼看怎麼都奇怪。
孫乾需要緩緩，擺擺手道：
“你現在能做的，便是去學子堂做老師。”
盧無用沉默了一下，有些難堪：
“可他們不用草民。”
孫乾認真的看着他：
“你有周雅生這個學子，好好教他，他若一舉成名，你還怕天下誰人不識君？”
盧無用反而訝異了：
“陛下相信我們師生？現在整個京都都在笑話我們。”
孫乾以前賞過周雅生玉佩，這令京都不少人眼紅，而今他拜老叟爲師，那些人自然趁機嘲笑。
孫乾面上一肅，問他：
“周雅生可在意他人笑話？”
盧無用思考了一會，定定的看着孫乾：
“不在意，陛下，草民明白了。”
孫乾一笑：
“明白就好，周雅生可是一塊璞玉，好好雕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