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縣令語氣遲疑不定,心頭猛跳。
他方纔聽見對方自稱“本官”?
趙晉盯着正定城縣令,一字一頓道:“雲,州,郡,守。”
縣令的瞳孔驟然緊縮,剛想硬着頭皮質問兩句是否有證據。
下一刻,趙晉亮出了官牌。
“下官參見大人!”
縣令當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面色驚駭。
而追着趙晉進來的衙衛們也傻了。
他們剛剛攔着的是郡守大人?還叱喝了郡守大人?
霎時間,縣衙裏跪倒了一大片,只餘趙晉三人依然站着。
趙晉雙手負在身後,越過縣令等人,直直走進大堂。
看見趙晉往裏走了,縣令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只是他膝蓋才站直一半,趙晉腳步頓了頓,寒聲道:“本官,讓你起來了嗎?”
“撲通!”
縣令被趙晉話中的含義嚇得雙腿失力,猛地跪了下去,砸得膝蓋生疼。
膝蓋處傳來的疼痛令縣令神情有些扭曲,卻只能硬生生忍着,不敢喊疼。
趙晉直到在大堂上首坐了一刻鐘後,才鬆口道:“起來吧。”
縣令如釋重負,一站起來,就着急忙慌地走進大堂,吶吶道:“大人。”
趙晉沒有看縣令,右手握着茶杯,手腕微動,茶杯跟着轉了一圈,視線牢牢鎖在杯身上。
“越窯的青瓷?縣令大人,還真是好雅緻。”
冷淡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縣令後背“唰”的一下被冷汗浸溼了,“這,這是家中親戚送的。”
“是嗎?”趙晉不置可否,將茶杯放下,目光移開,落在縣令的身上。
“正定城,是怎麼回事?”
縣令眼皮狂跳,果然,郡守大人從城外進來,怕是什麼都看到了。
他擦了擦汗,解釋道:“大人,是,是因爲正定城內,九成多都是鹽鹼地,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說着,縣令邊搖頭,邊嘆氣,滿臉痛心疾首。
“呵。”趙晉輕笑了一聲,低聲重複,“鹽鹼地?”
縣令見趙晉似乎不相信,瞪圓了眼睛道:“大人,此事都是真的!下官可以帶大人去田地裏好好瞧一瞧。”
“不必。”趙晉睨着縣令,“本官已經遣人看完回來了。”
趙晉眼睜睜看着縣令的神色,瞬間大變。
對方乾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所以,下官也實在是沒有辦法,試了許多法子都沒有奏效。”
“試了多久?”趙晉問道。
縣令眼珠子一轉,張口道:“今年下官都還……”
他話未說完,就被武田打斷了。
“回稟大人,正定城縣令上任第一年,嘗試了兩回處理鹽鹼地,最後失敗,此後再沒有試過。”
一瞬間,縣令的額側簌簌留下汗水,面色慘白。
趙晉方纔,不是詢問他,而是他帶來的人!
趙晉擡頭覷了一眼縣令的神色,淡聲道:“繼續。”
“不久後,更是直接佔據了所有非鹽鹼地的良田。”
“大人,下官……”縣令嚅動了一下嘴,剛剛出聲,卻又頓住了,不知該說什麼。
只消趙晉詢問多幾個人,就能得到確切的答案。
他一直嚴密管着消息不能外傳,誰料,郡守竟然會親自來這麼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巡視?
趙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說啊,本官等着縣令大人的解釋呢。”
縣令支支吾吾,最後只能道:“下官,下官實在是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趙晉氣笑了,猛地一拍桌案站起來,星眸一片沉冷,又冷又銳。
“所以你就既不上報州郡,又不想辦法解決?!”
趙晉睨着縣令,胸腔怒火升騰,厲聲喝斥,“身爲父母官,任由自己的百姓自生自滅?!”
“本官在這正定城,還真是大開眼界!”
縣令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來,苦着臉哭訴道:“大人啊!下官不是不曾上報到府衙,是此前連着上報了兩年,上面都是直接壓了下來。”
“下官……”縣令握着拳頭,錘了一下地面,“下官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沒有辦法?”
趙晉眼瞼垂下,盯着縣令,“本官上任後,你可有遞過一次摺子?”
沒有。
縣令啞口無言。
“還有那八十多畝良田。”趙晉一件件,一樁樁地和縣令算賬。
縣令神情慌亂,連忙低下頭,“大人說的是什麼八十多畝良田?”
“你若是不知道。”趙晉笑道:“牢房裏的刑具,應該能叫縣令大人知道。”
縣令的呼吸一頓,“下官,下官……”
他眼神閃爍,心頭慌亂無措。
趙晉也不言語,等他自己想清楚。
不過片刻,縣令弱聲道:“那些,其實不是良田,也是鹽鹼地,只是沒有那麼嚴重。”
他這倒不是謊話。
突然!
一個人闖了進來!
武田迅速上前攔住對方。
趙晉微微側頭,眼尖的瞥見對方身上的官服,“武田,讓開。”
武田剛剛一側開身,男人就闖了進來。
“下官參見大人!”
對方一進來,就跪下行禮,高聲朝趙晉呼道。
“縣丞?”趙晉正待詢問他闖進來所爲何事,縣令就尖聲道:
“你來做什麼?!”
他忙朝趙晉道:“郡守大人有所不知,縣丞今早剛剛被查出賄賂百……”
“狗官!”縣丞厲聲打斷縣令的話,狠狠瞪着他,“你口中所說的賄賂百姓,就是因爲老人家太餓,我給了她一點糧食!”
趙晉放在右側桌案上的手,驀然握成拳,他朝還站在門口的武田使了一個眼色。
武田會意,悄無聲息地出去了,沒有引起縣令和縣丞兩人的注意。
“一個個說。”趙晉敲了敲桌案,淡聲道。
許是因爲趙晉怒火勃發,氣勢很盛,不過是淡淡的一句話,就令兩人噤了聲。
縣丞搶先道:“郡守大人!下官要狀告正定城縣令,尸位素餐!佔奪百姓良田!”
“那不過是鹽鹼地,何來的良田!”縣令當即高聲反駁。
趙晉靠着椅子,看着兩人爭執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