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魏卿 >第八十八章 山陵崩頹、紫微星墜
    由於天寒地凍,將士難以忍受,數日之後,士卒又多患水土不服之症。

    這些麻煩,徹底打消了曹丕心中最後一絲蠢蠢欲動的渡江想法。

    因此,大軍來到廣陵郡,大江北岸之後,不到半月,就又開始緩緩班師回朝了。

    龍舟方纔南下,就又要掉頭北上,似乎是天子和兩岸的縴夫們開了一個玩笑,又或許是天子僅僅想來看看大江冬景。無論如何,那些凍死、累死的縴夫是不會再復活了。

    心灰意懶的曹丕,就這樣親自領着他的水陸兩軍,再次抵達了江淮、壽春一帶。

    陳留郡。

    他記得,前不久被貶斥的鮑勳,就是在此處負責修建營壘。

    曹丕觀望了那營壘半晌之後,忽然臉色一沉。

    卞蘭急忙去看那營壘時,頓時便明白髮生了何事。只見那營壘處的通道尚未修通,營壘之側的偏路上卻滿是郡兵行走過的車轍印與腳印。

    大魏律法,軍旅行軍,不按營壘大道通行,乃是違背軍法之舉。只因軍旅行走,爲防敵國奸細混入,因此在各處營壘安排盤查關口,覈對軍旅暗號之後纔可通行。

    可現如今郡兵不在營壘處行走,卻暢行於大道之外,也難怪皇帝會心生不快。

    曹丕沉聲說道:

    “速傳太守孫邕、治書執法鮑勳、軍營令史劉曜來此見朕!”

    “唯。”

    卞蘭心知有事,他不動聲色,立刻派遣使者前去催請三人。

    不多時,孫邕,鮑勳,劉曜三人已到龍舟之上。

    “說吧,這是怎麼回事?”

    曹丕不等三人見禮,開門見山直接逼問。

    皇帝調查此三人,倒也不算是錯怪他們。

    一個是掌管一郡政務的郡守,一個則專門負責修建此地營壘,另一個則是掌管軍令的軍營令史,由他們來解釋此事,再適合不過了。

    鮑勳依舊還是一馬當先,他正色回答天子道:

    “啓稟皇帝陛下,此處營壘工期尚早,因此並未完工。估此,只能從偏道行軍。”

    鮑勳所說,倒也所言非虛。但畢竟鮑勳不擅長軍旅之事,此事還是有所紕漏。再怎麼說,他還是應該在偏道上設立一臨時軍崗,用以盤查暗號。

    曹丕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鮑勳終於自己露出了破綻,這可怪不得自己。

    “治書執法鮑勳,處事不端,罰俸三年,以儆效尤!”

    罰俸三年,只有身爲好友的孫邕,才明白這對於家境清貧,從不貪墨的鮑勳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

    “臣,謝天子不殺之恩!”

    鮑勳的眼中,似乎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在閃爍着,他的眼睛已然變的通紅。

    龍舟繼續北歸。

    到了春正月之際,天子龍駕終於行至許昌,曹丕決定在許昌暫時駐蹕。

    可就在將進許昌城之際,城南門無故自崩,這讓皇帝覺得心煩意燥,便不再打算入城了。

    再次監國的平原王曹叡,比起之前,也變得更加成熟穩重了。

    郊迎一切事務,他都處理的漂亮之極。

    皇帝原本疲憊不堪的身心,也因此而感到了一絲寬慰。

    回到洛陽不久,曹丕便又接到了一封來自治書執法鮑勳的密奏。

    曹丕看罷,只冷笑了數聲:

    “好個鮑叔業,當了治書執法,還是不忘彈劾他人!”

    原來密奏中所提之事,乃是陳留郡軍營令史劉曜在地方爲非作歹的不法之事。

    由於曹丕對鮑勳的偏見,此事反倒沒有引起他的重視,或許是由於疲憊,他根本就不想再管這些他眼中的瑣碎之事。

    而就在這時,校事官劉慈恰巧也立刻送來了一封密報。

    這封密報卻又恰巧是陳留郡軍營令史劉曜送來的,且還專程讓校事送來。

    曹丕看完密奏後,額角的青筋再次暴起。

    “好個鮑勳!平日裏教訓起朕來一套一套的,自己卻在這裏包庇縱容!”

    原來劉曜信中言道:那日營壘偏道上的軍旅車轍步印,正是太守孫邕麾下親兵。

    那日孫邕視察工程之後順道想去探望鮑勳,但營壘未成,隻立了營標,故而孫邕走了側路,恰巧被軍營令史劉曜見到。

    劉曜想要檢舉孫邕違反軍令,鮑勳卻認爲壕塹營壘還未建成,因此從中調解,使得劉曜沒有舉報此事。

    曹丕本就對鮑勳心懷怨恨,此刻得知他欺上瞞下,自然龍顏大怒。至於孫邕,只不過是誤走偏道,加上他乃名士名臣,曹丕對他映像不錯,因此孫邕倒並未讓曹丕發怒。

    而皇帝不知道的是,近日劉曜恰巧觸犯了律法,被鮑勳逮了個正着,鮑勳想要上奏將他廢黜遣派,於是劉曜這才祕密上表,讓皇帝洞悉了鮑勳私下解脫孫邕一事。

    曹丕此刻是真的怒不可遏,要知道當年自己尚在東宮時,郭後的哥哥由於盜竊官布一事,被鮑勳檢舉給了先王而被處死,當年自己無論如何請求,鮑勳就是不留情面。可如今,鮑勳自己倒學會徇私枉法了!

    曹丕將鮑勳所寫密奏扯的粉碎,咆哮道:

    “鮑勳指鹿爲馬,立即交付廷尉!”

    隨侍一旁的散騎常侍卞蘭不敢怠慢,立刻傳達詔令去了。

    廷尉高柔此刻感到很爲難。他了解鮑勳的爲人,是不會真的做徇私枉法之事的。

    至於孫邕走偏道一事,本就是因爲營壘未成,不算違反大魏律法,而劉曜的檢舉,只不過是爲了報復鮑勳而添油加醋的泄憤而已。

    可問題是,陛下的意思也很明白,他明明是想憑藉此事,除去鮑勳這個令他生厭的忠臣而已。

    “叔父,此事依着侄兒之見,還是應當秉公辦理。”

    高珣見叔父高柔犯難,於是主動獻策。

    高柔緊皺眉頭,過了半晌,這才點了點頭道:

    “珣兒言之有理。”

    於是高柔依法下達了廷尉令書:

    “鮑勳之罪,當治罪刑罰,剃髮戴枷作勞役五年。”

    但經過一番廷議,廷尉司三官則認爲此刑過重,駁回了廷尉高柔的判書,並認爲鮑勳之罪:

    “依律當罰金二斤。”

    皇帝拿着廷尉府遞交上來的判書判詞,臉色極爲難看,他雖然極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但卻依舊無濟於事。

    這一年裏發生的所有事情:愛子暴斃、摯友離世、伐吳敗北,都讓這個原本城府頗深的帝王變得神經質了起來,曹丕終於還是爆發了,他將廷尉判書扯的粉碎,繼而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