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一落,原本安靜地坐在桌旁的人一齊道了聲是,這纔開始動筷。這真是有種封建大家族,一家之主的做派。
其間所有人都安靜地喫飯,除了碗筷之間的輕微碰撞,和咀嚼食物的輕微聲響之外,就沒有多餘的聲音,更不用說有人交談了。
鍾傀不太能理解這種規矩,覺得怎麼能把喫飯這件本該是很愜意享受的事情,搞得這麼壓抑的,就像是在完成一件任務一樣。
青瞳明顯也是第一次見這麼多人一起靜默地喫飯,與鍾傀對視一眼,都覺得很不自在。
鍾傀還時不時趁着夾菜的空隙,擡眼快速地看一眼坐他對面的蒼凡兒。
一頓飯就在這種‘安靜’之中完成。
喫完飯,蒼中磊示意讓青瞳跟另外兩個小朋友去玩兒,青瞳想要跟着去見溫峯。
鍾傀對青瞳使眼色,說:“你在這裏玩兒,不要亂跑。”
蒼凡兒走了過來,伸手道:“青瞳,姐姐帶你去外面玩。”
“好。”青瞳點頭乖巧地伸手牽住了蒼凡兒。
“那就麻煩你了。”鍾傀說。蒼凡兒卻沒理他,牽着青瞳就往外走。
蒼中磊略板起臉,沉着聲音道:“凡兒,人家跟你說話,你這是什麼態度。”
蒼凡兒沒有表情地回頭道:“不用客氣,我帶他出去玩了。”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這孩子。”蒼中磊寵溺地笑了笑,又對鍾傀道:“這孩子被我慣的,小傀你不要在意啊。”
“沒有沒有。”開玩笑,鍾傀心想他哪敢啊。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鍾傀接過傭人給的一盞燈,蒼中磊也執一盞出了門。
街巷到了晚上沒有路燈,全憑月光和各家門口的紅色燈籠發出的柔光照明,交錯的街巷對於初來者簡直就像迷宮一樣。
蒼中磊一路沒有說話,只有偶爾遇到鎮上的人打招呼,他才點頭示意。
鍾傀跟在他身旁走,越走越沒人,不多時倆人便出了鎮子,進到樹林中往山上走去。
林間晚風徐徐,鍾傀帶的一件薄外套明顯並不夠用,這裏的天氣不像廣城,十峯早已經進入了秋涼,夜晚林間的氣溫更低了。
走了好一會兒,估摸有二三十分鐘左右,就見到一小節修建的樓梯,上了樓梯之後視野寬闊。
這一處地勢平整寬闊,中間處有一座三四層樓高的巨大黑色方形石碑,石碑周圍各面都有人看守。
待走近了一點,鍾傀在細看之下才發現上面刻着許多文字,因爲光線和字體不大的原因,他並沒有看出上面刻的內容是什麼。
然而這石碑能讓人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並非來自它高大的視覺,而是像有生命力量一樣,給予人精神上的一種壓制。
鍾傀很好奇,想再走近看,可是蒼中磊並沒有走近的意思,而是往旁邊有人把守的路口走去。
那幾人見到蒼中磊走了過來,立即恭敬地喊:“中磊叔。”
蒼中磊點頭,回頭示意鍾傀跟上。
又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一座古式的塔樓,大門上方有一塊匾額,雕刻着‘十峯樓’。
走進塔樓,沒來得及觀察塔內的雕樑畫棟,精美古韻的陳設,就跟着蒼中磊的步伐徑直上到三樓右側的第二個房間,房間門口也守着兩個人。
鍾傀一進去還沒往裏走,就聞到了一股臭味,像是什麼東西腐爛發酸的味道,還夾雜着一股濃郁的中藥。
也許是中藥味道還算濃郁,能掩蓋一部分的臭味,才讓他不至於覺得難忍。
房間很空,就只有一張大牀,一個木質的水桶和一張可以移動的桌子。
溫峯正睡在牀上,他皮膚黝黑,面容憔悴嘴脣發白。雖說六十好幾,但凹陷的兩頰讓他的佈滿皺紋臉看起來更老。
鍾傀猶豫着走上前喊道:“溫伯伯,您好,我是鍾傀。”
牀上的人沒有迴應,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蒼中磊把了一下脈,鍾傀看到有氣流一樣的東西正從蒼中磊的手過渡到溫峯的手上。
片刻之後,他鬆開手回頭對鍾傀說:“差不多了,他的意識在甦醒,你要等一會兒。他醒了你就把這藥湯給他喝下,這一次甦醒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你們好好聊,我就在隔壁房間。”說完他便離開房間。
只等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溫峯便悠悠轉醒。
鍾傀一直坐在牀邊看着他,見他眼皮在動了,忙輕喊:“溫伯伯?”
溫峯眼睛只睜開了一條縫,渾濁的眼珠子慢慢地轉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鍾傀的臉上。
“你是?”溫峯氣息不穩,聲音也非常低啞。
“我是鍾敬的兒子鍾傀,溫伯伯您先把這個喝了。”鍾傀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將杯子裏的吸管遞到溫峯的嘴裏。
能看出來溫峯也很渴了,很快就把杯子裏的藥湯吸完。鍾傀拿紙巾給他擦了擦嘴邊流下的水漬。
“小傀呀,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第一次見你還是你剛出生的時候,就這麼一點大,第二次見你才三歲,現在都這麼高了。”溫峯還想伸手比劃了一下,可那隻獨臂只擡起一點,又無力地輕輕放下。
溫峯雙眼放空起來,似乎陷入了某段回憶之中,喃喃地感慨道:“你長得像你媽媽多些,時間過的真快啊。”
鍾傀現在卻顧不上等溫峯迴憶過往了,因爲他不知道溫峯會醒多久,只得把溫峯從回憶中拉回來。
“溫伯伯,我爸他失蹤了。我爸手機聯繫人裏只有你是圈內的人,他這些年來也時常和您聯繫,我想問您可知道什麼線索嗎?”鍾傀問。
“你爸失蹤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不過,他現在在哪裏我也確實不知道。”溫峯說完見鍾傀低下眉眼,又道:“小傀,不管你爸現在是死是活,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你爸這一輩子,全是爲了你啊。”
鍾傀不解這話,問:“這是什麼意思?”
溫峯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問:“判筆現在可在你身上?”
“在我身上,就是因爲判筆到我手上,我才發現我爸失蹤,才知道這些離奇的事情。”鍾傀說。
溫峯重重地眯了下眼睛,然後非常嚴肅地看着鍾傀道:“小傀啊,你爸一直以來都在找一個人,一個與你劫數有關的人,我猜他一定是找到了。”
“我的劫數?”鍾傀詫異地看着溫峯,他沒有再出聲,因爲他知道溫峯會說下去。
“是的,你的劫數。”溫峯看着鍾傀,說起二十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