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然大師慈愛地看着無濟道：“你就是你。當初你的魂魄並未離體，可那妖靈已經與你的魂魄牽絆在一起，所以爲師不能直接除去他，否則你也活不下來。爲師能做的，就是壓制住妖靈，使其不能佔據你的魂魄，不能佔據你自身的意識，不能佔據你成爲你。”
“那說回來，我能活下來，也多虧了‘他’不是。那麼我學佛法時，能比別人領悟得快，修爲長進得快，這些原本以爲的天分，也是借了他的光吧。”無濟語言中有些苦澀，但表面沒有任何表情。
“雖有因果在，但你本身就聰慧。爲師當初一直教你念經誦佛，打坐冥思，爲的就是讓你壓抑住靈魂裏的妖靈，以能將他淨化，能爲你所用，而不是成爲你體內的隱患。在你十二歲那年，爲師發覺妖靈幾乎與你契合，所以纔開始教你真正的佛法。卻不曾想，還是被觸發，使你瘋魔。”瞭然大師道。
“師父，您爲何不早點跟我說，而是現在才和我說？”無濟問。他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全然是因爲不明白。
“一是不想讓你早早就承受這些，二是擔心讓你過早知道，反而會將你引向誤區。再者爲師以爲可以掌控，沒想到，終究還是害你了。”瞭然大師道。
無濟連連搖頭道：“不，師父爲了我做了這麼多，無濟無以爲報。”
瞭然大師摸了一下他的頭，“那年廢你修爲的時候，將你投入空池之中，經歷洗髓清絡的痛苦，也是爲了將你體內復甦的妖靈淨化。但也只能是舒緩之計，他已經是你身體裏的一部分，一切只能靠你自已纔行。記住，修行修身，更是修心。”
他指了一下那個黃色藥瓶說：“這個藥，是我這些年精心煉製的。剛纔看你服下效果不錯。如果你再有控制不住妖靈的躁動時，就服下一顆，可以暫時安撫。但最終還是要你自己足夠強大，才能真正鎮住他，再並納他的妖靈之力。這樣一來，‘他’就是你，而你纔不會是‘他’。”
“師父，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報答您了。”無濟故作玩笑地說。
“別給爲師添亂就不錯了，可不敢指望你的報答。”瞭然大師也難得地開起了玩笑。
無濟真的笑了，知道身世的他沒有什麼感觸，彷彿那是另一個人的故事。
因爲在他心裏，早就不在乎生身父母是誰，自己這身血脈從何而來。
“你這孩子，從小就喜歡笑。行了，這次叫你回來，爲師是覺得時候到了。現在該說的也說了，藥也給了。你可以走了。”瞭然大師道。
無濟緩緩站起了身，拿着黃色藥瓶，環視了一週後問：“師父，您爲何要住到塔裏來？”
“這裏好，有經書爲伴，爲師喜歡這裏。年紀大了，就喜歡清靜，不想被打擾。”
無濟沒有再問，他聲音再次哽咽道：“師父，您保重，無濟會再回來看您。”
瞭然大師沒有說話，只是默然地擺了擺手。
“我走了師父。”無濟說罷便轉身離開，不敢再多猶豫。
走出雙陽塔，慧元坐在臺階上發呆。無濟玩心起，悄悄地走過去想嚇他，結果慧元直接開口道：“我都看到你影子了。”
“他有別的事情要忙，師兄這是要走了？我送你。”慧元站起身。
無濟道：“不用了，你在這裏照顧師父，我自己走就行，這裏我又不是不認路。”
“那好，你小心低調一點。”慧元提醒道。
“放心吧，麻煩你們照顧好師父，若有什麼事情，記得要聯繫我知道嗎？還有，如果知道是什麼人傷的師父，一定要通知我知道嗎？”無濟道。
他認爲萬空寺不會不理會這件事，瞭然大師畢竟是寺裏的長者，無故受這種傷害，寺裏一定會追究。
慧元忽然面露尷尬，但他很快就調整自己的表情掩飾過去，他點頭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們會照顧好師父。”
“好，那我走了。”無濟拍了拍他的肩膀，沿着來時的路去找鍾傀。
這時的鐘傀坐在大殿裏，昏昏欲睡。
用完早齋後他跟着劉武前往大殿時，心裏還非常期待。
可是到了大殿之後反而有種深深的落差感，殿內雖然很大，但沒有他以爲的金碧輝煌，那巨大的佛像也沒有金身加持，而是看不出質地，但非常樸素的佛像。
做這身佛像的匠人一定是個誠心向佛的人，因此才能讓這麼樸素的佛像的慈悲法相中不失莊嚴，一眉一目都如此傳神，讓人望而心生敬畏。
而殿內兩側的十八羅漢，神態一樣精緻細膩，神情姿態各異，非常威嚴傳神。
檀香燃起，香氣飄散殿內，不會過於濃郁，也不會過於清淡，一切都恰到好處，讓人覺得身心都感受到了祥和。
有劉武帶路，鍾傀跟着他一起坐在了殿內最前面的位置。
而有些香客慢了一步，殿內已經坐不下，只能坐到殿外面的位置。
一開始鍾傀還覺得在殿內挺好，然而聽着住持講了半個小時佛法過後，他就後悔了。
他反省起自己，果然不是個清心寡慾的人。根本聽不進去，反而越聽越想睡覺。
可是坐在這麼靠近住持的位置，他又不能隨意亂動，心道早知道就坐到外面，還可以趁機溜走。
比起在這時聽講法，他更想到外面去逛逛，去其他殿裏看看。而身邊的劉武聽得非常認真，無比的虔誠。
鍾傀想偷偷問他能不能走，可是他頭也不帶轉的，鍾傀根本沒有機會給他使個眼色。
無濟很順利地避開了寺裏的人，他到了大殿外，擡眼看了看沒有發現鍾傀，就知道他跟着劉武進了殿內。
他可以猜到聽了這麼久的鐘傀一定是想出來，可惜跟着進了殿內不能偷偷走，心裏忍不住吐槽他不機靈，純屬活該。
無濟沒有走近大殿，而是慢慢走到那棵千年古樹。
他伸手撫摸了一下樹幹，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道：“好久不見。”
這時一陣風吹過，樹枝的搖擺發出了沙沙聲，彷彿在迴應這位老朋友，別來無恙。
無濟感覺着清風，他靠着樹坐了下來，就像小時候被罰，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