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傀點頭,他當然記得這件事情。
在以前沒有實行公墓的時候,鎮子包括附近村子的人死後幾乎都埋在那座墳山。沒有錢請先生看地做墳的窮苦人家,就會直接將骨頭裝進俗稱金斗甕的瓷壇裏,然後隨意放在路邊。
偶爾會有一些路過的牛踩踏,或者是因爲別的意外,導致金斗甕破損,裏面的骨頭會就掉了出來。
黃楊在鎮上的小夥伴中是出名了大膽,別的小朋友看到那個東西都是拜拜繞開,他倒好,好奇地撿起來看。
結果回家的時候就悲劇了,明明地上是平的,他愣是把自己的手給摔斷了。當時他家人不在家,鍾敬就把他帶去了醫院。
“我知道,你家人不在家,還是我爸帶你去醫院。”鍾傀道。
無濟在一旁笑道:“你小時候膽子這麼大,那種東西都敢去撿。”
黃楊笑了笑說:“嗐,小時候就是莽唄。我記得那天晚上睡覺就做了個惡夢,夢到有個老人站在我牀頭笑。第二天就發高燒了,叔叔一早就來我家,給我喝了符水,他當時說是去廟裏求的,還拿一隻筆在我額頭上畫了幾下,很快就退燒了。小時候不懂,現在想來,叔叔原來是有這本事的人。”
鍾傀淡笑,心道自己從小跟在他身邊都不知道。
“你做這個是不是很刺激?”黃楊問鍾傀。
鍾傀點點頭道:“是挺刺激的。”
黃楊突然很神祕地湊近了問:“這些東西,是真的假的?”
“信則有,不信則無吧。不用主動去信,但敬畏總是好的。”鍾傀說。
“你這是說了等於白說。”黃楊笑道。
老友相聚湖天海聊了一頓,大部分是黃楊問,鍾傀回答。待店裏的人慢慢都少了,倆人才作罷。
黃楊敞肚開喝,已經是喝麻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鍾傀其實也差不多了,只是稍微好那麼一點點而已。
鍾傀還去扶黃楊,嘴裏道:“我送你回去。”
買完單的無濟好笑着看倆人互相攬着搖搖晃晃,他走過去扶着鍾傀道:“你還扶別人,自己先站穩吧。”
“我們先送他回去。”鍾傀指着黃楊說。
無濟左右扶着倆人,在鍾傀的指引之下,終於將他送了回去。
“下次繼續喝!”黃楊被人扶進去的時候還對鍾傀吼了一聲。
無濟扶着鍾傀回到家已經累得一頭的汗水,直接將他摔在牀上,被子一蓋不管了。
鍾傀躺下便睡了,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各種碎片式的夢境一個接一個,堆疊起來的壓迫感讓他難受不已。
迷迷糊糊醒來,又迷迷糊糊睡過去。
睡到快中午,鍾傀醒來就聞着自己一身的酒味,他皺了皺鼻子,起身洗澡。
洗完澡出來卻沒有看到無濟的人影,他走出門口,看到無濟正坐在吳伯的院子跟他聊天就走了過去。
無濟見到鍾傀走了過來,他招了招手。
鍾傀點頭,對吳伯道:“吳伯早,吃了嗎?”
鍾傀尷尬一笑,他問:“你們聊什麼呢?”
“聊黃家的虎獅班呢。”吳伯說着突然嘆息一聲。
“怎麼了吳伯?”鍾傀坐到他旁邊。
吳伯一臉惋惜,道:“出事情了,虎獅班有人死了。”
“什麼?!是誰死了?”鍾傀問。
吳伯道:“是黃家大兒子。你們不知道,其實前幾天他小兒子猝死了。這次又死了大兒子,還不知道是因爲什麼。”
無濟道:“嗯,我剛纔去看了,屍體剛被載走。”
鍾傀只是暗自嘆息一聲,他對無濟道:“走,出去喫點東西。”
“中午就在我這裏喫吧。”吳伯說。
鍾傀道:“不用了吳伯,我帶他去逛逛,就隨便在外面喫點就好。”
吳伯也不再勸,便點點頭。
鍾傀隨便找了一家店,叫了兩碗麪條喫。就聽到左右鄰桌的人議論紛紛。
“他家就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前兩天死了一個兒,今天突然又死了一個兒子,哎,真是可憐呀。”
“之前那個都沒聽說。”
“這都什麼時候了,過幾天就過年,那個又是年輕小孩兒,本來不打算髮喪的。這次老大死了,估計也不會發喪。”
“哎,大過年的,突然發生這種事情,這一家人的年怎麼過喲。”
“是啊,真可憐。”
聽着旁邊聊天的內容,鍾傀和無濟也覺得黃家真可憐。
無濟問鍾傀:“聽吳伯說他們年紀都不大,怎麼接連就走了。”鍾傀也不理解。
這時旁邊桌的人湊過來小聲道:“所以現在的人都在議論,是不是他們家招惹到了什麼。”
另一桌的人也聽到了他們的話,接話道:“就是,一個才二十,一個才二十四。”
“不是說是猝死的,可能就是心臟不好。他們做那個也很累的。”老闆娘靠在門邊也聊了起來。
旁邊桌的人擺手道:“那也不至於一下走了兩個。”
鍾傀和無濟就聽着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議論着。
“你要去看看嗎?”無濟問鍾傀。
鍾傀確實想過去看看,但覺得還是算了。
鍾傀搖頭道:“算了,看這情況下,我想黃家的虎獅班今年過年不會出班了。”
無濟一聽不出班了,不禁覺得可惜沒能看到正式的表演。
倆人喫完就準備回家,路過巷口的時候,遇到黃楊正站在一家粉店旁邊。
鍾傀趕緊叫住他:“阿楊!”
“嗯,阿傀。吃了嗎?”黃楊迴應着。
“吃了,你是出來買喫的?”鍾傀問。
黃楊肩膀一垮道:“嗯,大伯家出事你應該知道了吧,沒人做飯,我就出來買點回去給他們喫。”
“聽說了,怎麼會這樣?是因爲身體不好嗎?”鍾傀問。
黃楊抿了下嘴說:“不知道,反正醫生說是死於猝死。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