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承志坐在椅子上，桌子上面也放着一本書，他很認真地在翻閱，似乎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來人。
剛纔開門的動靜確實很小，但也不可能沒有察覺。鍾傀知道他裝作沒聽見，於是就想先開口。
然而關伯卻擡手製止他，關伯掃視一圈，視線落在廉承志腳上和腰間的鐵鏈上，他神情一暗，情緒複雜地說道：“不曾想呀，你如今會成爲階下囚。自作孽不可活啊。”
鍾傀看到廉承志的背景一僵，整個人彷彿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可是他微微發抖的雙肩顯示出他此時情緒的波動。
不過很快，廉承志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他變得非常平靜，緩緩地回身看着關伯，扯出一個笑開口道：“您來了，這裏簡陋，委屈您坐牀上的，那裏還算乾淨。”
廉承志消瘦太多了，臉頰已經凹陷，眉骨突出，連太陽穴的位置都微微凹陷。他雖然盡力在這種環境之下維護住自己的整潔，然而現在的他看起來還是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眼鏡也有了裂痕。眼裏的光芒便是全然消失，在燈光之下，能看到的只有眼裏的渾濁。
見他如此落魄狼狽的樣子，關伯難免地動了一下惻隱之心，他覺得喉嚨有些發乾，咳了一下嚥了咽喉嚨。收起自己的惻隱之心，緩緩走到牀邊坐下。
鍾傀只是在旁邊站着沒有說話，對於廉承志會變得這麼狼狽也不是很意外，情緒自然也沒有像他們兩人那麼波動。
“您怎麼在咳嗽？既然身體不好，又何必來這種污穢的地方。我這裏有一杯水，不知道您會否嫌棄。”廉承志拿起桌面上的一隻搪瓷茶盅，猶豫又不安地看着關伯，卻沒敢上前遞給他。
廉承志這麼恭敬的樣子，讓關伯的臉色稍顯好看一點。
關伯擺手道：“不用了，坐下聊吧。”
廉承志點頭，他將椅子換個方向坐下。儘管他已經很小心翼翼了，但這一連串的動作還是讓他身上的鐵鏈，因爲摩擦而發出哐當的響動。
“小傀，你也坐下吧。”廉承志看到還站着的鐘傀，還不忘招呼他。
鍾傀本想拒絕，但看着廉承志的眼神，他還是坐到關伯的旁邊。
關伯忍不住開口了，他道：“你何以讓自己落入這般境地？老子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到這裏來，見到你這副狼狽的模樣。”
廉承志習慣性地扶了一下他的眼鏡，苦澀地笑了笑說：“您剛纔不是說了，我這是自作孽，所以沒什麼好講的。對不起，我再一次讓您失望了。您向來剛正不阿，痛恨一切背叛之事，所以我也不敢期望您能原諒我。在我離去之前，您還願意來見我，已經是難得了，承志心中感激。”
關伯閉上眼重重嘆息一聲，他再睜眼看向廉承志時，眼裏是哀又是悔。
鍾傀在旁邊一邊聽他們說，一邊警惕着隨時準備攔關伯。
廉承志淡笑道：“事已至此，什麼原因都已經不重要了。您回去吧，我能再看您一眼也了心願了。您保重身體，好好照顧自己。”
關伯猛地站了起來，鍾傀也跟着站了起來，伸手去扶關伯道：“關伯，您別激動。”
見到關伯氣紅得漲紅了臉，廉承志也趕緊起身上前想要去扶他，卻躊躇一下，見鍾傀去扶，他也就重新坐下。
關伯指着廉承志道：“你對得起你父母嗎？對得起你從小的刻苦付出嗎？對得起部門，對得起我嗎？你爲這些妖人做事，到底是爲了什麼！？”
廉承志神情一暗，眼神一變，他突然怪笑幾聲，看着關伯說道：“若有說對不起，那我確實對不起您的栽培和教養。但我對得起我自己，對得起父母。是部門對不起我父母，對不起我，所以……我才背叛部門。”
關伯被他這話氣得一陣暈眩，身子晃了一下，好在鍾傀一起扶着他，讓他坐下。
“廉承志！你大逆不道是非不分黑白不辯，你怎有臉說你對得起你自己和你父母？啊？你父母他們是因公殉職，是因爲他們忠誠於自身的職責！”關伯正色厲聲地吼道。
廉承志仍然是淡淡一笑，他道：“您知道我父母是怎麼死的，他們是因公殉職沒錯，可他們的死本是可以避免的，是部門視他們的生命如草芥，明知不可爲，是十死無生的結果，還下死令讓他們去送死。”
關伯突然眯起了眼，他湊近廉承志，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如鷹一般的犀利眼神逼視着他問道：“少在我面前耍滑頭，你可能因爲父母的死而怨恨部門，但我不相信這是你背叛部門的理由和動機。說實話，爲什麼要幫玄界的人做事？”
廉承志面無表情地看着關伯說：“您覺得這個理由還不足以讓我怨恨部門嗎？果然，你不懂得什麼是血肉之親。”
鍾傀皺着眉頭將關伯拉開，對關伯說：“關伯，我覺得這個問題沒必要再問了。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都已經帶來了這個後果。我們現在要知道的，比這個問題重要。”
關伯點頭，他重新坐回到牀邊。他緩緩道：“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玄界的人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你難道想看到那個結果嗎？你可知道一旦讓他們得逞，萬妖傾巢而出，勢必生靈塗炭。那如末日一樣的場面，不敢想象。用你最後的人性和善念，把你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吧。你一定知道妖帝和玄狐他們的藏身之處。”
“我能交代的事情已經交代了，他們跟您是怎麼說的呢？我不明白他們何必讓您老特意跑這麼一趟。”廉承志苦澀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