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清客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致死
    曾母周氏聽兒子說那姓袁的老客果真是嘉興人,也只是點點頭,並沒有感到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也沒有“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的探詢慾望,年近半百,對遙遠的故鄉已很淡漠,心知不可能再找回去,因爲她對被拐賣前的事大都不記得了,模糊的印象中只記得家鄉附近有個好大的湖,家人曾帶她坐船遊湖,她感到非常快活,所以記憶深刻;曾漁祖父把她買下時聽她自稱“週週”,就讓她以周爲姓,其實她到底是不是姓周有很大疑問,誰會讓小孩子以姓氏做乳名,“週週”也許是舟舟或者州州,誰知道呢?

    既然母親沒再多問,曾漁也就不提母親兒時家鄉之事,年幼被拐流離他鄉是母親永遠的傷痛,四十多年過去了看似早已結疤平復,其實依然脆弱,稍一凝想心底就隱隱作痛,進學食廩之後曾漁就存了這樣的願望——爲母親找到家鄉和親人,這件事他先不與母親說,他要慢慢打聽,待有確切消息後再告訴母親,免得母親空歡喜一場徒增悲傷——

    城內譙樓已敲過二鼓,夜漸深,從小窗望出去,月光映着白雪,內院天井顯得頗爲亮堂,先前還樓上樓下嬉鬧的三個小女孩兒這時都沒動靜了,已入睡鄉去了吧,少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這座高高馬頭牆圍着的宅院就冷清了下來,可以聽到門前靈溪的流水聲和後園樹枝的積雪被風吹落的“簌簌”輕響。

    “阿彤、阿煒硬要妞妞和她們一塊睡,三個人真是一刻都不要分開,只是勞煩你若蘭姐姐,不過明日她們母女就要回祝家畈了,這些日子若蘭是特意來陪我的,祝德棟三天兩頭來催若蘭回去。”

    燈光暈黃的臥室內,曾母周氏坐在牀邊,曾漁坐在牀前矮杌上,曾母周氏笑眯眯看着兒子,兒行千里母擔憂,前幾日聽到鬧山賊,更是日夜憂心,現在安心了,簡直心滿意足。

    曾漁道:“姐姐她們離得近,回去了隨時可再來。”

    曾母周氏道:“曾家是外來戶,在這邊沒什麼親戚,你與你大哥也來往得少。”

    曾漁道:“石田離這裏也有上百里,哪裏能和祝家畈那樣時常走動。”

    曾母周氏見兒子聳了聳肩,似乎有些畏冷,便將手裏的暖爐遞給兒子道:“你焐焐手。”又責備道:“這大冷天你衣裳還這般單薄,凍壞了身體可如何是好。”

    曾漁抱着暖爐焐手,笑道:“兒子身體一向好,娘摸摸我的手。”說着伸出右手覆在母親手背上,母親手背微涼,有青筋浮綻,皮膚略顯鬆弛。

    曾母周氏笑道:“你是剛剛焐熱的。”

    曾漁笑嘻嘻道:“不焐也是熱乎乎的。”

    曾母周氏“嗯”了一聲,魚兒六歲前體弱多病,後來隨他伯父撼龍先生修習八段錦,又練拳、練劍,身體強健起來,曾母周氏對兒子的身體沒有多少擔心,她現在想說的是:“這宅子寬大,可供一大家子居住,明日你姐姐一家回去後,就我們娘仨,不免冷清——,”停頓了一下,入正題道:“小魚,還有十餘日就過年了,過了年你就二十一歲了,不管是石田還是上饒這邊,象你這樣年齡的即便沒有成婚也都已定婚,有的都生兒育女做爹爹了——”

    曾漁笑道:“娘就想抱孫兒了嗎?”

    曾母周氏眼睛一亮,說道:“那還用說,娘都快五十歲了,早就想看到我兒娶妻生子了。”

    曾漁道:“龍虎山大上清宮的老神仙元綱法師,八十多歲了依然身輕體健,乃是有道之士,輩份亦是極高,娘見過的那位鬚髮皆白的同塵道長都是他的師侄,這元綱法師曾給兒子算了一卦,說兒子要寅年卯月纔會得子,今年是庚申年,下一個寅年是六年後,也就是母親要等兒子二十六歲時纔有可能抱上孫兒。”

    “要到二十六歲啊,那可真有得等。”曾母周稍感遺憾,隨即又問“龍虎山的那位老神仙有沒有說你何時娶妻呀?”

    問這話時,曾母周氏立即就想到張廣微,她對張廣微印象極佳,這名門貴女容貌清秀,而且沒有盛氣凌人的驕氣,最主要的是這位小仙姑對她兒子好,雖然曾家與龍虎山張氏門第懸殊,但作爲一位母親總還存了這樣的奢望。

    曾漁答道:“何時娶妻倒沒有說,肯定是在生子之前了,嘿嘿。”

    曾母周氏嗔怪地橫了兒子一眼,問:“那你與娘說實話,有沒有中意的閨秀,娘託人給你提親去。”

    曾漁心道:“我中意陸妙想,可她比我大了五歲,而且名份上還是嚴世蕃的第十三房小妾,又是半個出家女尼,我這時若說出來,母親只怕要氣個半死,無奈啊無奈,娶不了姨母卻要娶她外甥女,這算怎麼一回事嚴二先生和曹氏雖說要促成我和嬰姿小姐的姻緣,但以嚴世蕃狂傲剛愎的個性,應該是不會答應的,嚴世蕃不可能拒絕徐階孫子的提親之後卻把嬰姿許配給一介窮秀才,那豈不是等同於羞辱徐階了,所以我和嬰姿的姻緣也基本沒戲,我要做的就是等嚴嵩父子倒臺後儘量幫助陸娘子和嬰姿小姐,不能讓她們落入火坑——”

    “咦,小魚不是明日要科試嗎,怎麼還不去歇息?”

    曾若蘭照顧三個女孩兒都睡下後過來看看曾姨有沒有熄燈安睡,卻見曾漁母子正在燈下細語,夜已深,將近子時了吧。

    曾母周氏聽曾若蘭這麼一說,立即催曾漁道:“魚兒趕緊回房歇息去——你要不要湯婆子暖被窩?”

    曾漁笑道:“兒子年輕火氣旺,睡進被窩不須一刻時就暖烘烘的,哪裏要什麼湯婆子。”向母親和姐姐道了晚安,就回自己臥室去了。

    曾若蘭在曾漁方纔坐的矮杌上坐下,輕聲問:“曾姨問過小魚和那位小仙姑的事沒有,是不是姻緣到了?”

    曾母周氏道:“我正要問他有沒有中意的閨秀,他還沒回答你就過來了——小仙姑的事我沒直接問,試探了幾句,他倒說起龍虎山的一位老神仙說他要二十六歲纔會得子,他沒提那位小仙姑。”說着輕嘆一聲:“唉,那小仙姑是何等出身,我們哪裏高攀得起。”

    曾若蘭卻是不以爲然,說道:“龍虎山張家雖然門第高貴,但我們家小魚若是進京趕考金榜題名那也盡配得上。”

    曾母周氏笑道:“考舉人、考進士哪有那麼容易,你看小魚考秀才都考了三次,還是千里迢迢去補考才得中的,即便熬個十幾二十年祖宗積德中了進士,那時小魚就成老魚了,呵呵。”

    曾若蘭也笑了起來,卻道:“我看小魚現今是時來運轉了,一路連捷也並非不可能。”

    曾母周氏微笑道:“怎麼能把魚兒的婚姻大事寄託在科舉僥倖高中上面呢,若是不中難道妻子都不娶了”

    曾若蘭笑道:“曾姨是急着要抱孫兒了,小魚要娶妻還不容易嗎,現今給小魚說媒的人一日三五趟,這兩日鬧山賊才消停了,我料明日就會有說媒的人上門,現在小魚回來了,上饒城內外不知有多少人家想讓我家小魚做他家乘龍快婿呢,小魚可以精挑細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