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授，您看看這個結果....”尹主任把一張紙遞了上來。
周成接過印有引力波信號觀測數據的紙，放在自己帶來的那張紙旁邊，然後“唰唰”的書寫起來。過程中，會議室沒有一絲的異響。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周成手中舞動的鋼筆上，他們眼神中的期待就像開獎日守在電視機前的彩民。
不多時，周成的黑色筆跡就鋪滿了整張紙。他把那張紙翻了過來，在背後大大的寫上了兩個數據，然後用筆把它們圈起來。
“上邊這個，是根據引力波反推的蟲洞大小和開閉時間，得出的奧陌陌的質量和尺寸，手算的，可能不精確，但是數量級錯不了。”周成一邊說着，一邊蓋上了鋼筆的蓋子。曾經那份自信的有些咄咄逼人的神采又回到了他的眼中。
宋石瞪着雙眼，反覆確認了那個數據：
“周教授，按照您的這個結果。奧陌陌的實際尺寸，只有四年前我們觀測到的1/20呀！這....”
尹主任的臉上也寫滿了疑問。沈曼綾把身前的資料壘成一摞，挪到了一旁：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我們在四年前就做過推測。我們觀測到的奧陌陌外形，有可能並不是它本來的樣子。它爲了達到抵近偵察地球的目的，完全有可能在到達柯依伯帶減速以後，俘獲一些天然隕石對自己進行僞裝。”
尹主任臉上的疑慮消除了一些，宋石問道:
“它們有沒有可能派了更大的東西穿過了蟲洞？”
其他人都聽出了宋石的意思，他想問的是。有沒有可能外星文明還派來了太空戰艦，畢竟現在離進攻已經非常近了。周成搖搖頭：
“我們剛纔探測到的這個蟲洞，是不可能的。蟲洞的開合時間以及蟲洞的大小決定了他能通過物體的質量和尺寸上限。也就是說，在剛剛那個蟲洞裏，能夠過來的只有奧陌陌核心大小的飛行器。”
大家似乎都鬆了一口氣。沈曼綾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
“這也側面印證了我們之前的另一個推論。也許，外星文明現在也還沒有掌握可以傳送艦隊過來的蟲洞開啓技術。要不然，我們面臨的就不僅僅是在轉移軌道上的那些有機生物了。”
“要麼是目前還沒有掌握，要麼是開啓大型蟲洞運送艦隊的代價太大。它們不一定可以承受。”周成補充道。
“周教授，‘不一定可以承受’是什麼意思？”宋石追問道。
“我算過，根據我這套理論，也就是建立在劉超文對夸克以下粒子結構的模型。開啓蟲洞所需要的能量會隨着開合時間和尺寸呈指數增加。”
“那會帶來什麼後果？”尹主任問道。
周成思考了一會：
“在宇宙空間中，最容易獲得的能量源就是恆星。拿我們的太陽來說，如果開啓一個可以傳送一艘航空母艦大小的蟲洞，需要的能量大概相當於太陽十年內產生的能量總和。果要開啓一支艦隊通過的蟲洞就以此類推。”
主要從事航天器研發工作的宋石，以及多年與航天控制打交道的尹主任對周成的比喻不是很理解，對於太陽這個擁有百億年壽命的恆星來說。損失十年的能量輸出似乎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沈曼綾從他們的眼神中讀出了困惑：
“這聽起來好像挺容易，但實際上。太陽核心聚變所產生向外的輻射壓力與引力坍縮向內的壓力是保持着很微妙的平衡的。如果短時間內從恆星上攝取這個數量級的能量，就算不考慮能量轉換的損耗，也會對恆星的自平衡帶來很大的影響。
如果是我們的太陽，那將造成大規模的太陽耀斑和黑子爆發。這會對包括地球在內的行星環境造成災難性的影響。”
幾位專家對這個問題似乎達成了一致，不再有疑問。
尹主任指着另一個被圈起來的數據：
“那這個數據呢？”
“這個數據顯示，蟲洞開啓的位置就在離我們的太陽系4光年左右的位置。”周成回答道。
幾位專家同時點頭，這個結果，將奧陌陌來到太陽系的起始點從猜測變成了現實。
周成緩緩站起身：
“我的計算邏輯，用的是劉超文的理論產生的解。除了上面兩個解，還有另一個解……”
他有些困惑的看着幾名專家，伸手指向那張紙上被標記成奧陌陌位置的數據：
所有人同時詫異，好一會，尹主任纔回答道：
“周教授，按您所說的緻密天體，無非就是白矮星、中子星還有黑洞。我想我們確實可以很輕易的排除中子星和黑洞。因爲它們的特性如果出現在離我們這麼近的位置，恐怕我們的地球文明早就不復存在了。
可已知離太陽系最近的白矮星是在6光年左右的位置上，您說的這個位置截止到目前，沒有發現過白矮星存在。”
尹主任說完，又疑惑問道：
“另一個解，是這個位置存在緻密天體？”
周成點頭：
“根據劉超文的理論產生的解表明，蟲洞的出口位置是必須有較大的時空彎曲作爲時空座標的。可以理解爲，如果高爾夫球沒有了球洞旁的標旗，那球手根本不知道該把球往哪裏打。而這種時空彎曲通常會出現在緻密天體附近。”
“你的意思是，奧陌陌從那個位置的蟲洞出現，不僅僅是爲了隱藏引力波信號，也是因爲那裏存在奧陌陌通過蟲洞的必要條件？”沈曼綾看向自己的丈夫。
“是的。”周成答道。
一旁的宋石眉頭深皺：
“對方摧毀木衛二的行爲可以證明對方已經認爲隱藏已無必要，如果緻密天體是通過蟲洞的必要條件的話，對方完全可以在太陽這顆緻密天體附近開啓蟲洞纔對，而不是繼續選擇遙遠的4光年外啊。”
周成看向宋石：
“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將引力解釋成爲了時空彎曲。如果在太陽系內開啓蟲洞，其引力效果會對行星軌道造成引力攝動。如過軌道變化超過閾值，地球上將變成生命的荒漠。
我想，目前的情況看來起來，對方是想佔領地球，而不是要抹去地球。”
“這個解釋邏輯是成立的。”宋石看向沈曼綾和尹主任，“兩位教授有辦法驗證周教授的推測嗎？”
沈曼綾沉思了片刻：
“在危機時代開始之前，我們的巡天項目就觀測過那一片空域，那裏有一片密度較大的星際塵埃雲，這給我們的傳統觀測方式比如光學、紅外還有引力透鏡觀測造成了麻煩。”
尹主任的面色依然凝重：
“沈教授，你說的那一片星雲我知道，那次的巡天項目的報告我也研究過。當時也動用了X光空間望遠鏡對那片分子云進行了分析。
沒有發現異常啊，如果在那片星雲背後躲着一顆白矮星，我們可以通過它發出的X射線引起的康普頓散射效應就能發現它。
實際的觀測結果表明，那片星雲的密度和光譜都有點異常，但是還不至於後邊藏了一顆白矮星。”
沈曼綾忽然眼前一亮，轉頭看向尹主任，自然捲曲的波浪長髮在她肩頭的絲質面料上莎莎作響：
“我想起來了，對於那片星雲本來還有更多觀測計劃。因爲當時的X射線空間望遠鏡的精度在那個距離上不是很適合觀測，只是後邊危機時代的到來讓我們就擱置了進一步的觀測計劃。
現在結合周教授提出的緻密天體猜測，我也有個推測。如果在那個位置真的有一顆白矮星，那它一定是類似太陽質量的恆星演化到末期塌縮形成的，在它的生命末期會膨脹成紅巨星向四周的星際空間拋灑物質，那些物質冷卻以後就會形成星雲。
如果它形成的星雲在面對我們的方向上剛好和我們太陽系自身的奧爾特星雲高密度區域在方向上發生重疊，那麼就會造成我們現在看上去的這種複雜性。
另外如果外形文明利用白矮星開啓蟲洞，很有可能會吸收白矮星的能量。如果這個猜測是成立的，那顆白矮星的典型特徵將會和我們熟知的白矮星有很大的區別，這也可能造成我們通過常規手段很難發現它。”
尹主任和宋石對視了一眼，他們的討論從之前的質疑逐漸轉變成了感嘆。
周成看着慷慨陳詞的妻子，心中翻騰着一股暖流。
宋石問道：
“尹主任，你們航天控制中心有辦法調動資源立刻組織觀測嗎？”
尹主任點點頭：
“現在我們最強大的觀測設備就是‘高明號’和‘韋伯號’。它們跟夏嵐和衛旭一起都在高於太陽系黃道面的位置，很利於觀測。我馬上通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