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涼亭。
李祺認真的看着胡非,等待着胡非到底要說些什麼。
胡非沉思了片刻,也終於開了口。
“其實賑災本身,並不只是爲了體現朝廷愛民之心,更重要的,是要大明子民相信,不管他們身處何地,地位如何,都是大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要讓災後的百姓重新過上從前的生活,不致於出現亂民。”
“其實百姓的需求很簡單,無非是一日三餐,親人平安,而想要避免災後爆發不必要的更大的亂子,並不只是單純賑災那麼簡單,災後的安撫尤爲重要。”
胡非看着李祺,緩緩說道。
“沒錯,往年每逢災情,災區就會出現一些亂民,或許是因爲受災嚴重,所以變得暴戾,多次與當地衙門發生衝突,甚至還有不少人因此喪生。”
“其實我知道,他們只是因爲自己的家園被毀,一時無法接受,所以才走上了一條最不該選的路,朝廷無奈之下只能派兵鎮壓,防止事態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這也正是我最爲力不從心的地方。”
李祺嘆了口氣,贊同的點了點頭。
“其實想要在賑災的同時杜絕亂民的出現並不難,只要人人有飯喫,人人喫飽飯,誰都不願意造反,所以,賑災的目的不只是給錢給糧,那只是解了燃眉之急,最重要的,是讓受災的百姓重新看到希望,讓他們恢復繼續生存的能力。”
“百姓安,則大明安,大明安,則天下安。”
胡非一邊思索着,一邊認真的說道。
聽了胡非的話,李祺忍不住面露驚訝,因爲他實在想不到,這些話能從胡非的口中說出來。
如果換做之前,他怎麼都不相信胡非能有如此見地。
“那賢弟可有既可治標又可治本的良策?”
李祺看着胡非,期待着問道。
“開粥廠、行救濟、施醫藥、撫流民、贖妻女。”
“只要做到這五點,不但災情可以緩解,也不會再有亂民出現。”
胡非揹負着雙手,點着頭說道。
聽了胡非的話,李祺再一次震驚。
雖然胡非說出的方針只有簡短的十五個字,可是這十五個字對於一直從事賑災的李祺來說,卻是受益匪淺,猶如醍醐灌頂。
“開粥廠、行救濟、施醫藥、撫流民、贖妻女?不錯,真的不錯,沒想到賢弟對賑災一事能有如此見地,表哥我真心佩服。”
李祺拱着手看着胡非,感激的說道。
“另外,在災情後期一定要讓百姓恢復生產,重拾自給自足的能力,不但需要減免賦稅,更應該重視災後的重建。”
“可令當地官府查勘荒田,招集流民,並由官府發放牛具和種子,督耕勸墾,恢復生產,讓百姓重拾信心。”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對於各州府專門監察災情的監察官理應寬容,不要因爲一時的錯報誤報而重責,否則一旦真的爆發災情,恐有上報不及時之過,到時候可不只是罰幾個監察官就能挽回的。”
“還有,對於那些在賑災過程中中飽私囊,辦事不力的官員,當以嚴懲!救災貴在得人,賑災官員如果奏報踏勘不實、安撫治理不力,甚至貪污救濟錢糧、中飽私囊,不僅會加重災情,更會引起百姓不滿,那之前所作努力都將白費。”
胡非看着李祺,滔滔不絕的說道。
聽着胡非頭頭是道的言辭,李祺已經徹底愣在了原地,這些話,無論如何,誰都不會想到是從一個紈絝口中說出來的,其中的每一條,每一點,都說到了點上。
“賢弟啊,我現在是真的後悔沒有早點認識你了!”
“今夜你說的這些話,不知道能驚呆多少人的眼睛,以後誰敢再稱你是紈絝,我第一個不答應!”
李祺看着胡非,由衷的感慨道。
“只是一些淺薄見解罷了,表哥過譽了。”
胡非笑了笑,緩緩說道。
“總之多謝賢弟指點,你讓我又重拾了對賑災的熱情,走,陪表哥再去多喝幾杯!”
李祺說着,拉着胡非就要再次回到正堂。
“表哥,時候不早了,今日就到此爲止吧,表哥也該休息了。”
胡非看着李祺,笑着說道。
“也好,那酒我先給你留着,改日一定要再與賢弟暢飲。”
李祺看了看時辰,緩緩點了點頭,有些依依不捨的說道。
“好,改日我請表哥到洪賓樓,酒管夠。”
胡非笑着說道。
聽了胡非的話,李祺哈哈大笑了幾聲。
接着,胡非便告別了李祺,離開了韓國公府,李祺親自將胡非送上了馬車。
院落中,長廊中,安慶公主望着已經空無一人的大門口,戀戀不捨,久久不願離開,眼神中滿是憧憬。
“好了,看也看了,該回去了吧?”
臨安公主看着戀戀不捨的妹妹,緩緩開口說道。
“姐姐,胡公子剛纔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嗎?現在你明白了吧?他根本就不是京師中傳得那樣,我早就說了,他沒有那麼不堪。”
安慶公主轉頭看着姐姐,有些激動的說道,眼神中滿是崇拜。
“或許真的如你所說吧,可我還是得告訴你,不要想太多了,否則只會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就當今日沒有見過他。”
臨安公主看着一臉崇拜的妹妹,無奈的嘆了口氣,緩緩說道。
“姐姐,你又來了,我只是欣賞他的才華罷了,你別想歪了。”
安慶公主小臉一紅,一邊嘟着嘴解釋着,一邊扭頭快步向後院走去。
臨安公主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大門口的方向,緩緩跟在了安慶公主後面。
前院書房。
李祺送完胡非之後,直接來到了書房。
書房之中,李善長正在喝着一杯醒酒茶。
他並沒有真的回房休息。
“父親。”
李祺拱了拱手,打了一聲招呼,也爲自己倒了一杯茶。
“走了?”
李善長看了看門外,緩緩問道。
“走了。”
李祺笑了笑,輕聲答道。
“你覺得他怎麼樣?”
李善長看着兒子,認真的問道。
“父親是問盧仲謙的事他到底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麼吧?”
“其實不管他知道與否,都不重要,因爲他並無惡意,如果不是他,或許我們一直不會發現盧仲謙在背地裏的所爲,所以這一點上,我們應該感謝胡非。”
“我看的出來,他是真心想與李家結交,我也覺得他是一個可交之人。”
“父親有所不知,剛纔我與他在院中涼亭閒談之時,他說出了一些對賑災之事的見地,實在令人折服,或許他的才能,從一開始就被所有人誤解了。”
李祺看着李善長,無比認真的說道。
“哦?他都說了什麼?”
李善長愣了一下,有些好奇的問道。
於是,李祺就將胡非轉授給他的那些賑災方略告訴給了李善長。
“這些話真的都是他說的?”
聽完李祺的轉述,李善長大驚,不敢相信的問道。
“沒錯。”
李祺點着頭說道。
“看來,老夫還是小看他了,或許他的才能,還遠不止於此。”
“剛纔他教你的那些賑災方略,如果他是說給陛下或者太子聽的,必定又是大功一件,可是他卻告訴了你,說明他是想把立功的機會給你,看起來,他是真的想與咱們父子結交。”
“既然如此,這個表弟你就認了吧,反正他也是太子殿下想要招攬之人,有他在,以後在朝中你們也能互相依靠。”
李善長若有所思的說道,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是。”
李祺笑了笑,恭敬的答應了一聲。
隨即,李祺便離開了書房,打算回後院休息。
可是當李祺回到後院的時候,卻發現臨安公主還未歇息,一直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