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已然籠罩着整條神舟。
那些仙國下界各大疆域的天才弟子，自然怕接下來被太廟的怒火吞沒，故而和雲逍、辰曦，都保持了一段距離。
辰曦掌神舟，飛縱上天！
雲逍則站在船舷邊上，遙望無盡雲海。
這時！
一個高大魁梧的紫瞳壯漢，走到了雲逍邊上來。
此人一頭捲曲亂髮，血氣磅礴，人如一座山嶽，法力厚重，壓迫感很強。
“劍修？”紫瞳壯漢聲音低沉沙啞。
“是。”雲逍點了點頭。
“芻狗。”紫瞳壯漢將那粗厚的手掌，伸到了雲逍眼前。
“芻狗？”雲逍微微一怔。
“我的名字！”紫瞳壯漢習慣了這種疑惑，他笑了一下，“這名字有文化典故，取自‘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你不介意的話，喊我一聲‘狗哥’即可。”
“狗哥？”雲逍挑了挑眉，“話說，我剛惹了天界大勢力，馬上就要被清算了，你這時來交朋友，恐怕會倒黴。”
“無事！”紫瞳壯漢自信一笑，道：“哥有靠山，穩得一批！”
“羨慕了。”雲逍聞言，便乾脆自懷裏拿出一壺酒，道：“我叫雲逍，以酒會友？”
“不不不。”紫瞳壯漢連忙搖頭，“這玩意兒，我一杯都頂不住！”
雲逍：“……”
這不是老海麼！
“我這有枸杞泡茶，養生怡情，陶冶情操，來一杯？”紫瞳壯漢尷尬問。
“我酒，你茶吧！”雲逍哭笑不得。
壯如龍象，還養生？
於是這兩人，便靠在船舷上，縱觀雲海，各喝各的。
“老弟，看看劍魄唄。”芻狗是個爽快人，開口就見山了。
“理由。”雲逍道。
“無他，純好奇！這輩子啥都見過，就沒見過劍修。”芻狗道。
“行。”雲逍更爽快，一手拿着酒壺往嘴裏倒，另一隻手一翻，一道四劍環、百段劍罡的劍魄猛然而生。
“靠！”
芻狗用一個字，精準表達出了他此刻天翻地覆的心情。
“還行吧？”雲逍收起劍魄，淡淡笑道。
“人中王，劍中皇！難怪這麼拽！”芻狗舉杯，“以茶代酒，敬你！”
砰！
兩人碰了一下杯。
“沒想到這個年代，還能誕生如此天才劍修，令人噓噓！”芻狗感慨道。
“很稀有嗎？”雲逍有些好奇，聽他們說話，好像劍修一脈不是很強勢的樣子。
但他自己知道，劍修全部天賦都在堆積‘殺傷力’，是最兇悍的亡命徒，雖攻強守弱，但也很強吧？
起碼比同境界的其他修道者強吧？
“相當稀有！天界仙國九十九疆域內各方修道者，哪怕有劍魄天賦，許多人都不敢修劍。你有膽氣成劍修，本身就讓人佩服！”芻狗目光嚴肅，“我家老頭說了，天下誰人都需防一手，然而遇到劍修，八成可深交！”
“有劍魄爲何不敢修劍？”雲逍問。
“你修劍，卻連這些道理都不明白？”芻狗有些不解。
“我劍域全是劍修，有劍魄，高人一等。”雲逍道。
芻狗聞言，愣了半天。
“我以爲你是勇氣驚人，原來是不知利害。”他搖頭笑道。
“請詳解。”雲逍道。
“很簡單，因爲妖！”芻狗道。
“怎麼說？”雲逍沒聽明白。
“你劍罡，靠什麼提升？”芻狗問。
“妖骨！”
“你劍上，鑲嵌什麼？”
“劍環！”
“劍環何來？”
“煉化妖魔血肉，凝結血晶劍環。”雲逍說道。
“以骨爲罡，以血肉爲環，剝皮抽筋……妖魔恨你不？”芻狗笑着問。
“恨！”雲逍點頭道。
“但妖魔並不太恨其他修道者。”芻狗道。
“所以，它們針對劍修？”雲逍挑眉。
“豈止是針對啊，你想想，你的族人血肉被煉化，被人掛在劍上，天天鞭屍，你是什麼心情？這天地之間各方妖魔，恨劍修恨到撕心裂肺了都，代代都是不共戴天之仇！”芻狗道。
“它們不害人、喫人，就不會遭報應，這是妖魔應得罪罰，再恨，它們都該死。”雲逍淡淡說。
“硬！”芻狗微微一嘆，道：“就是因爲這種硬，導致了劍修一脈的沒落，至今無人扛鼎！”
“沒落了麼？”雲逍以前還以爲，天地到處都是劍修，劍修等於修道者呢！
“曾經鼎盛過，可謂如日中天，那時候劍域之名響徹仙國，爲仙國最強的疆域，但那是好久以前的歷史了。”芻狗擡頭望天。
“我都沒聽說過，萬劍海也沒任何記載，那看來確實很久了。”雲逍搖頭笑道。
仙國最強疆域？
整個劍域，都沒人知道這一段歷史！
“後來呢？”雲逍目光平靜問。
“後來，魔州降臨了。”芻狗道。
“魔州？”雲逍看向了他。
“你不知魔州？”芻狗感覺，這小子消息很封閉啊！
“不知。”
“魔州，是一方浩瀚大陸，它不知從何方而來，降臨在神州之上，隱於天雲之間！和神州不同，這魔州上數量最龐大的生靈，正是妖魔一族，所以自那日起，這一方天地，妖魔的勢力暴漲，曾經奄奄一息的神州妖魔，因此水漲船高，勢力空前膨脹……直到今日，魔州仍然如噩夢般，壓在神州上空！”芻狗擡起頭，望向蒼天上無盡煙雲。
“所以……”接下來的情況，雲逍幾乎可以預料了。
“那魔州上數位妖族大帝曾放過話：人、妖可存，劍修必死！”芻狗道。
“它們這意思就是，魔州可應允兩者互不侵犯，條件就是，凡劍修，都得死？”雲逍聲音微微沙啞。
能宣告這狂言，證明魔州比神州強！
“大體是這樣，但細節上覆雜多了。那魔州降臨後，和神州各大仙國進行過長達數千年的生死戰爭，那是神州最民不聊生的時代，最終的結局就是人族戰敗，死傷慘重。那些妖族大帝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宣告人、妖可存，劍修必死的，所以……”芻狗看着雲逍，目光有些遺憾。
“劍修，被放棄了！”雲逍咬了咬嘴脣。
雖然是很久以前的歷史，但，還是有些不平。
人族戰敗！
那一段歷史，到底死了多少人？
“放棄？你這說法有些聊以自慰了，以我瞭解的真實歷史來看，劍修是被背叛了。”芻狗那粗大的手掌，握住了雲逍的肩膀，“咋樣兄弟？氣憤嗎？”
“有點。”雲逍說道。
“僅僅只是有點？據我所知，曾經仙國第一疆域‘劍域’，幾乎全民修劍，乃是天界仙國第一招牌！而那一戰後，這塊疆域的人族幾乎被滅種了！你們現在劍修的比率太低，應該主要就是因爲現在的人，大部分都是戰後外遷入劍域的。我查過資料，那一戰，劍域起碼死了十億人。”芻狗不是劍修，可說到這個數字，他聲音微微顫了一下。
“十億？”雲逍雙手，握在了船舷上。
“對，保守估計有十億劍裔被賣給了妖魔……這些英雄，換來了神魔兩州萬代和平。所以等你上了天界，就可以看到那裏有一座劍道神碑，其上刻了十億道劍痕！每一道，都是當時赴死之人刻下的！”
“英雄？這是道德綁架，強行逼人當英雄吧？”雲逍冷冷笑道。
他本以爲禁忌塔和大荒之間這些事，只是特例而已，萬萬沒想到，這種事竟然自古就有淵源，是一種早有無數先例的常規操作而已。
犧牲一部分人！
求取永久和平！
“兄弟，你問我，我問誰？”芻狗見他眼裏有血絲，便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氣道：“不必介懷，這都算上古歷史了，誰知道過去了多少年？當初死去的人，都不知道轉世幾回了。放在天界，連劍道神碑都是老掉牙的玩意兒了，後人早就不感動了。”
“是，歲月靜好了。”雲逍低下頭。
“其實歸根結底，原罪還是因爲弱！如果神州人族強，早把妖魔滅了，何須今日仍然處處受妖魔掣肘？”芻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你一樣厭惡妖魔，恨不得把整座魔州大陸都給毀了，然而，人需要尊重現實，而今現實就是，人家比我們強！就連這天界第一仙戰，它們想安排妖孽參戰，直接就安排，咱屁話都不能說。”
“是！敵人強，就只能犧牲一部分人去求饒，真是個絕妙好辦法。”雲逍呵呵笑道。
“你這言語，有劍修那味了！”芻狗嘿嘿一笑，“和我家老頭說的一樣，你們是一幫永遠不服，永遠幹到底的人，你們眼裏沒什麼大局觀，只有殺到底！”
“是啊，這種人最容易讓聰明人當成炮灰逼去送死了，回頭豎立一座豐碑，不爲紀念死者，只爲了蓋住自己內心的羞愧。”雲逍道。
芻狗沉默許久。
“你其實不必代入這上古的故事，而且都這麼多年了，這神州人族領袖不知道換過多少批了，當初做決定的人，也都不知道投胎幾個輪迴了，先人之恨、先輩之錯，後人何干？”
說到這裏，他啞然一笑，道：“作爲後人，咱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珍惜現在來之不易的和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