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真的是人的魂靈?”戰珏仔細端詳,“爲何圓圓的,居然和妖丹有七八分相似?”
“他們的靈根化掉了。”謝尋琢搖頭不忍,“肉/體雖然消亡,魂靈卻被困在了妖丹裏,才成了這般模樣。不過也許稱不上是魂靈了”
“這就是林中陷阱的目的吧?”戰珏想通了其中關要,“化掉靈根,奪走他人無處可去的靈力?”
“是,他要麼對這枚妖丹做了手腳,要麼就是佈下了邪陣。”
“真噁心。”戰珏怒氣反笑,“靈根是修士的命,生生化掉的痛苦不亞於扒皮挫骨。有本事自己修煉去,處心積慮的陰險小人!”
“木已成舟,多說無益。姑娘,我還是先超度吧。”
“超度不難,我也一起來,這樣能快點。”
“超度是不難”謝尋琢輕輕揮手,一枚晶瑩光球懸在他手心,才指頭大小,“可我想記住他們的模樣,要麻煩一些。”
“你記住有什麼用?他們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
“也許外面有人在找他們,對親友而言,失蹤比死亡要難熬。”
“有道理。”戰珏爽快應下,“說,我們要怎麼做?”
誰知,謝尋琢面露遲疑之色。
戰珏豈能不明其意,她哂笑一聲:“不想說就別說,我沒有打探別人術法的興趣。更何況,你想說我還不一定願意聽。”
“不是什麼祕辛,不用打探,只是會比較累,就不麻煩姑娘了。”
戰珏不搭話。
這地方空蕩蕩的,想找個地方靠着也沒有,再看看腳下,可地上髒得也沒法坐,最後她只好抱着手站在一旁,滿臉的不悅。
“姑娘,坐。”謝尋琢脫下外袍,墊在地上。
“你速度快點,我還等着出去。”戰珏也不客氣,就地坐下,心裏的氣莫名順了些。
謝尋琢也一同坐下,衣衫不算大,只能挨着。可才坐下,她就偏過頭往外挪了點,只肯望着遠處的血眼。
看着眼前顯然在置氣的側臉,他輕聲開口:“這個是我自創的術法,叫臨終一瞬。”
戰珏沒動,但豎起了耳朵。
“它可以讓我在超度時,看見過世之人的臨死場景,對靈力的要求不算高,只是心裏會比較難受,尤其像今日這種,二三十條人命的情況。”
“你覺得我承受不住?”戰珏終於轉過來,“你可以,我卻不行?”
“姑娘前面出了大力,已是萬分辛苦,我並非不信任你的能力,只是不想你心裏難受。”
聽見這樣溫聲軟氣的解釋,戰珏也重新有了笑意:“那我先看看你能堅持多久吧,不行再說。”
“好。”謝尋琢盤腿坐直,調息靜神,閉上了雙眼。
他發現,喪命之人大多是未到執劍禮的少年,和同伴三兩而來,以爲合力打退了蟒蛇正高興,卻毫無防備地葬身於這顆妖丹,有的連死前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睜着眼就倒在了地上。
冰涼的月光,慘白的面容,被蟒蛇一口吞食的身體…
謝尋琢的面色越來越沉重,心訣也越念越慢。忽然,一隻手輕輕放在了他肩上。
“只剩幾個了。”
“剩下的我來。”
謝尋琢剛要張口,戰珏立刻搖頭:“這不是商量,這是決定。”
“姑娘”
“別囉嗦,快教我。”
“好吧。”謝尋琢勉力一笑,面色脆弱得如同白瓷。
教完後,他滿眼關切地看着戰珏,擔心她有任何不適。可直到最後一個光球消散,她的神情也沒有半分變化。
始終安靜閉着眼,連頭髮絲都沒有晃動,如同石像。待睜開眼,也雙目清明,無甚悲傷。
原本要出口的安慰,沒了用處。
看懂了謝尋琢未出口的疑問,戰珏坦然一笑:“我說過了,人死不能復生。超度之人若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死者的魂靈也不會安心離開。”
“我明白。”
不知是否是靈力和體力消耗過大,謝尋琢覺得自己不復以往的淡定從容。
生死無常,是該看淡,他一貫修習靜心之道,如今卻執着了。又或者,他不自覺地將她看成了需要被照顧的人,反而導致自己分心了,一些脆弱的情緒才侵蝕而來。
想起她揮出的鞭子、喚出的巨龍,還有那雙驕傲的眼睛謝尋琢彎起嘴角,她纔不需要被“照顧”。
“你是不是沒喫晚飯?”
忽然聽到問話,他將思緒拉了回來。想了想,好像兩次都沒喫成,於是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沒喫。”
“難怪。”戰珏瞭然,“不喫晚飯的人,撐不了太久。”
“我有辟穀的習慣,喫不喫晚飯都無礙的。”
“辟穀這樣落後的修煉方式,居然還有門派在做?”戰珏不可置信地挑眉,“靠餓着自己找尋內心的平靜,這算什麼法子。”
謝尋琢也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難得起了較真的情緒:“辟穀,分爲服氣辟穀和服藥辟穀。前者靜坐吸風飲露而感知神靈,後者遍尋仙草靈藥以延年益壽,怎麼能說是落後的方式?正所謂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好像聽見了什麼荒謬的事情,戰珏仰頭大笑:“不食者不死而神,是餓死了去見死神吧?不過有沒有死神還另說,如果有,說不定他也要大笑。”
“飛昇不老神魂後,便可不食人間穀物,與天地共存。”
“不老神魂?已經數百年沒有飛昇神蹟了,不過是些虛無縹緲的傳說罷了,我不信。”
“姑娘,你身爲修道之人,卻不信不老神魂?”
“修煉越多,靈力越高,想做的事也就越容易,我只信這個。”
謝尋琢一時語塞。
世人皆爲飛昇絞盡腦汁,甚至鋌而走險求助歪門邪道,原來還有人對此毫無興趣。
“你不求永生?”
“沒什麼意思。”戰珏聳了聳肩,語氣懶洋洋的。
謝尋琢目光灼灼,好像見到了一本從未讀過的書一樣。
被奇怪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戰珏岔開話題:“我們剛剛在做什麼,又準備做什麼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