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城弟子謝尋琢,途徑貴城,特來拜訪姜城主。”
遞過手中拜帖後,只等了一會,謝尋琢就被侍衛引了進去。
出門前,他換了身雪色外袍,一條淺綠腰帶端正繫好,清冷端方。可走完幾層院落的青石板路,舉手投足間早已不復清幽,隱有流香。
沁香殿果然不負其名,若有若無的香味直往人身上鑽。不似城主府,卻似小花園,等他來到殿內更覺芬芳清麗。
“是你要拜訪我?沉水城的人,我只聽過樑泊道。”慵懶的聲音。
雖然已經知道花祥城的城主姜採藥爲女子,但當親眼看到時,謝尋琢仍有些訝異。
他以爲一城之主,大約都是道師叔那般時刻正襟危坐的嚴肅模樣,可眼前之人歪躺在蓮花榻上,看見外客來也沒有任何起身之意。
問話時,她右手扶額,左手閒閒地把玩幾朵桃花。一襲烏髮鬆鬆垮垮地挽着,斜插一根蒲葉樣式的玉簪,彷彿隨時要滑落。淡紫色長袍隨意鋪開,繡着水草似的花紋,錯落有致如有微波。
“梁泊道是我師叔。”
“派一個無關緊要的弟子來拜訪我?真是稀奇,這可不是沉水城該有的做派。”
謝尋琢也不分辯,開門見山:“姜城主,我是爲了桃花林的妖丹而來。”
“妖丹已被人拿走,你後門走得晚了點。”姜採藥將花隨意一丟。
“妖丹有問題。它邪氣未除,卻僞裝到了妖物身上,已經害死許多人。”
姜採藥終於擡眸,正眼看人。見他雖衣着素雅,但風姿卓然如茂林修竹,這纔有了幾分認真神態。
不過,她沒有驚訝錯愕之態,也沒有被冒犯的不滿,只是悠悠一笑:“你是來告知我真相的,還是來興師問罪的?”
“我是來請求姜城主徹查此事的。”
\"妖丹害人之說,你可有什麼證據?\"
昨夜救人心切,只顧着將妖丹淨化,卻忘了有可能銷燬了最後的罪證。但虛空之境乃是禁術,即使妖丹仍在也不便證明,說了不過將髒水自引,反而無益。
斟酌片刻,謝尋琢回道:“我沒有證據,只是親眼看見了。但死了這麼多人,肯定能找出蛛絲馬跡來。至少,經手妖丹之人脫不了干係。”
“誅邪之事,究竟死在何處,誰能知道?自己靈力不夠,就不要去危險的地方,否則死了也怪不到別人。”
“你發佈的是青色佈告,是最低級的懸賞令。”謝尋琢冷了聲,“他們不過十幾歲的少年。”
“生死有命。”
輕飄飄的四個字。
看出了她不在意,也不想管,謝尋琢不再糾纏:“既如此,告辭。”
“慢着。”姜採藥坐直了身,“有人要來了,你不妨再等一等。”
她朝着手心輕吹一口氣,憑空變出了一片花瓣,飄飄揚揚並沒有落地,而是化成一面與人等高的水鏡。
波紋浮動間,一個人影出現。
面帶不悅,正是戰珏。
謝尋琢心下詫異,可還沒等細看,水鏡卻突然破裂,留下一地細碎花瓣。
“糟糕,被發現了。”
話是這麼說,但姜採藥不急不慢,一點也沒有被發現的着急。
“下在令牌上罷了。”姜採藥眼中有探尋之意,“你聽上去很不滿,莫非是相識之人?”
聽她這麼說,謝尋琢才發覺自己口氣略急,指責之意明顯。他緩和了語氣:“偷窺之事非正派所爲。”
“不過損耗她一些靈力罷了,害不到性命。至於正派不正派,我倒覺得無傷大雅。”
誰知話音剛落,她忽的神色驚變,一個飛旋離開了身下的蓮花榻,帶起紫色長袍在空中飛舞。
一條血紅長鞭自屋頂上方劈斬而來,將蓮花榻抽得四分五裂,碎玉到處飛濺。
連站在一旁的謝尋琢都驟感威壓,身上衣衫已然被疾風割開了幾道口子。如果不是他及時凝起靈力護住自己,只怕身上也要多幾道傷痕了。
饒是這樣,一陣灼燒熱意依然席捲全身,難忍不適。
隨後,一個身影從屋頂裂開處矯捷跳下,正是戰珏。
不再是赤紅,而是一身如黑曜石般的玄色外袍,襯得她如殺神一般。袖口依然繡有火焰,這次直接攀升到了手肘之處。
她勾脣一笑,眼神利刃般射向姜採藥:“暗算我,找死。”
姜採藥已整理好儀態,不復方纔的慌亂。她頭上玉簪已落地,烏髮散開,幾絲碎髮落至脣邊,但舉止依然優雅。
“好凶的姑娘。仗着手裏那條鞭子,如此囂張地毀我沁芳殿,就不怕有去無回嗎?”
“就這破地方,還妄圖讓我有去無回?”戰珏不屑。
眼看兩人要起衝突,謝尋琢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攔在中間。他背對姜採藥,對戰珏輕聲說道:“姑娘。”
原本是想開口相勸,可說完這幾個字,他就想起她似乎不太喜歡被人說教,況且姜城主理虧在先,一時又止住了話。
戰珏知道旁邊有人,只是一身白衣,也沒仔細看。如今謝尋琢上前說話,她纔對上號,還稍微愣了下神。
沒從頭青到腳,倒叫人認不出了。
不過,說了別姑娘、姑娘似的唸咒,不記事嗎?
難道在虛空之境把腦子用壞掉了?
二人相視而立,都不發一語,神情思索,竟顯出一種欲說還休的曖昧感來。
姜採藥好奇地看着他們,眼波流轉間升起些許興味來。這聲“姑娘”叫得九曲迴腸的,莫不是有什麼隱情?
看見了衣衫上的裂痕,戰珏伸手扒拉了兩下,語氣嫌棄:“你怎麼穿了件破爛衣服出來?”
面對罪魁禍首的詢問,謝尋琢一時語塞。
他不說話,戰珏也就沒耐心再等:“你讓開,我有賬同她算。”
“你拿了我的妖丹,不感激也就罷了,還想同我算賬?”姜採藥找了個大點的碎石,施施然坐下了。
“你還敢提這事?妖丹上的陰險手段,究竟是何人所爲?”
“如出一轍的口徑,看來你倆是真認識。不過,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今天能不能全須全尾地離開這兒!”
只聽一疊聲的“啪啪啪”,所有大門幾乎同時關上,殿內立刻昏暗無比,唯剩頭頂裂痕透出來的一道光線。
大殿中央,粉色桃花陣瑩瑩而亮,將戰珏圈禁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