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着肩上傷痛,踉蹌地往前走了幾步,盤旋的狂風劃裂衣衫,臉上也破開數道細長的傷口。但他沒有停下,試探着靠近她,輕輕擁住了。
雖然,連半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戰珏垂下手中的長鞭,一瞬間脆弱得如同失路的幼兒,無依無靠。她嚥下喉間的血,開口時像被北風吹落的枯葉:“那是哥哥。”
“我知道。“
“他被挖了眼睛。”聲音飄忽,彷彿從另一個地方傳來。
溫熱的液體滴在頸上,不知是她脣上的血,還是滾落的淚。謝尋琢自責不已,眼裏也有了淚,肩上的骨裂之痛反而讓他覺得心裏好受了些。
“阿魚,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應該讓我來做的,對不起。”
戰珏沒有再說話,風聲漸漸變弱。她的烏髮慢慢垂下去,如同陷入沉睡,就連袖口張牙舞爪的火焰,都好似隨風停了,成了沒有生機的死火。
過了很久,她才重新開口:“阿尋,你可以再幫我仔細看看嗎?我想知道哥哥過世前的模樣。”
“阿魚,不要勉強自己。”
“哥哥的靈力遠在我之上,不可能任由”戰珏頓住,但很快急促地接了下去,似乎怕自己說不完這句話,“他肯定在這之前就受了很重的傷。”
“你想知道他究竟受的什麼傷?”謝尋琢開口極輕,只覺得聲音稍微大一點,都會讓她的難過再多一分。
“嗯。”
“好,那我先放開你一下。”
“嗯。”
因爲兩人相擁許久,血浸了過去,如今暗沉沉地凝固了,衣衫也粘住了幾處。他小心翼翼地動作,不僅是怕扯到傷口,也怕擾亂她好不容易平息的心。
剛鬆開懷抱,戰珏就迅速別過頭。謝尋琢只當不知,也沒有去看她,默唸心訣進入了臨終一瞬。
那雙血眼再次出現在腦中,不過沒有剛剛那麼駭人了。然而當他看到其它傷口時,卻如同置身於冰天雪窖。
這是
雙目睜開,疑慮重重。
“看出來了嗎?”
戰珏神色自然,眼睛也恢復了正常模樣,除了身上和臉上的殘血,已經完全看不出方纔發生了什麼。
謝尋琢看向她,卻又不是在看她:“阿魚,林芝姑娘和我說過,她並不姓林,對嗎?”
“對。”雖然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提起林芝,但她回得很快。
“上次解術時我曾說過,林芝姑娘靈根受過重傷,需要小心養着。但其實不止如此,對嗎?她本不該活下來,是逆了天意救回來的,是不是?”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先告訴我對不對,好嗎?”
“對。”戰珏沒有避開目光,但還是猶豫了片刻,“你究竟從哥哥身上看出了什麼,這和林芝有什麼關係?”
聽到肯定的回答,謝尋琢也不知是何心情,他斟酌着開口:“看出了些端倪,你的話讓我增加了幾分確信,但終究只是猜測。你想要聽聽嗎?”
“好的猜測,還是壞的?”
“不算好。”
戰珏明白了,她看向地上的血跡:“先看看你的傷吧,再流人就沒了。”
這平地上沒有什麼可倚靠的東西,戰珏扶着他坐下,半躺在自己懷中。流血的傷口還算好治,但鞭子傷到了要緊的骨頭,比較棘手。
“上次給你的藥,還有剩嗎?”
“有。”謝尋琢從手心喚出那個銀蓮花的小白瓶,上面的文字磨損得已經看不清了。
戰珏仔細地將衣衫和血肉分開,但她沒做慣這種事,縱然小心謹慎,還是弄疼了他。
一聲悶哼,但很快忍住了。
她停下手中動作,沒說什麼,只是在他額上落下輕輕一吻。
“無妨,你繼續吧。”謝尋琢輕嘆一聲,而後咬緊了牙。
好不容易將衣衫徹底剝開,戰珏終於看到了完整傷口。一道極深的鞭痕從他肩上劃過直到胸前,鞭上的倒刺扎得血肉模糊,骨頭上的傷痕依稀可見。
“沒關係,敷過藥就會好起來的。”謝尋琢反過來安慰她,下一瞬又有輕輕的吻落在額頭。
戰珏還是不說話,斜着瓶口將藥沿傷口撒落,藥粉剛碰到血就融化不見。
謝尋琢用過這藥,知道敷上去的時候會有點疼。他做好了忍受的準備,卻沒想到這次會比上次痛這麼多。
明明帶着花香,落下時卻像用一把尖利的花刺從傷口重重刮過,他全身緊繃,努力不發出聲音,疼出了滿頭汗。
終於,戰珏撒藥的手停下了,幾乎將剩下的半瓶都用光了。她剛擡手就看到袖上的血,於是從懷裏拿出那張雪帕,用沒沾到血的那端替他擦汗。
“這藥確實厲害才敷下片刻,傷口就開始自行癒合了。”謝尋琢撐着笑說話,卻發現她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臉上,這纔想起,方纔靠近時被風劃傷了幾道口子。
“阿魚,別這樣看着我,臉上只是小傷,一抹就沒了。”
說是這麼說,但看着沾着藥的手指朝臉上過來時,他還是繃緊了身子。
不痛?
看來傷口越深,碰到藥的時候就越痛,這種小傷,只是最淺不過的微麻。謝尋琢本想鬆一口氣,畢竟這比剛剛好受多了,但他忘了自己更怕癢。
指尖上的藥粉一碰,他就不自覺往後躲,甚至沒忍住顫了聲。
以爲他還痛,戰珏俯身在傷口旁落下輕輕的吻,才繼續去碰其他地方。
還來不及解釋,剛被碰過的眼下又迎來一個吻。謝尋琢閉上雙眼,放棄了掙扎,肩上的傷太痛了,這樣確實好過一點。就這樣,接二連三的輕吻落下,左頰、嘴角、下頜、耳後
一會是藥,一會是吻,不知道會落在哪一處。臉上承受着難耐的酥癢,就像用羽毛拂過心口,每一下心跳似乎都在計時,看他還能撐多久。
“都塗完了,你有沒有好一點?”戰珏終於開口說話了。
謝尋琢慢慢睜開眼,還有幾分恍然,他感覺到暖暖的下巴輕輕挨着自己的額頭,心疼內疚的聲音從上面傳來。
“阿尋,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是我突然出手,才導致你來不及收招,況且你已懈了不少力,這傷口只是看着嚴重罷了。你看現在敷了藥,已經在飛速癒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