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校尉的臉色很難看,極力地阻攔着李重潤進去。
人一般都比較犯賤,你越不讓他看,他好奇心反而越重。
那牛校尉雖然是個軍官,武功什麼的卻只是普通人水平。李重潤只是肩膀一擠,沒費什麼勁地就走了進去。
屋裏的味道更重了,沖天的血腥氣刺激得人眼睛發澀。
大屋應該是個廟宇之類的建築,只是內裏的光線有些昏暗,李重潤也看不太清楚。
側門進去有一些人的斷肢和殘骸,因爲現在是冬天,並沒有腐爛太多,地上污血橫流,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早就聽說村子裏村民已經被屠戮殆盡了,又剛從戰場上下來,李重潤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並沒有感覺到太過震驚和恐懼。
公孫蘭沒像李重潤這般做好了心理準備,臉色明顯已經撐不住了,素來冷靜的眼神也朦朧了一層水霧。
“若是受不了,你便在外面等着吧。”
腥臭味愈發地濃了,李重潤只是張嘴說了句話,就好像喝了一大口血漿一般,一股子酸氣不由自主地從肚腹之中升騰了起來,直衝喉嚨。
李重潤趕緊閉上了嘴,用鼻子透過香囊吸了幾口氣,這才緩過來了一些。
“王…”
公孫蘭只一張嘴,被濃重的味道一激,瞬間眉頭就緊緊地皺到了一起,臉頰一鼓,捂着嘴就衝出去了。
李重潤苦笑了一聲,打起精神,仔細地探查起來。
有一把胡凳,被血液浸泡透了,發出一陣陣宛如鬼魅的幽光。
胡凳上有個人影,被幾道繩子緊緊地捆在胡凳之上,頭無力地垂在一邊,顯然是不活了。
看髮飾,應該是個女子。
李重潤本想轉過去想看看究竟,只是擡腿之際,看到靠牆立着一座神像。似乎是個女神,只不過身上被潑濺了許多血液,把衣衫配飾盡數染成血污的顏色,看不出是誰來。
一束晨光從側門透了進來,斜斜地打在那神像臉上。
幾道早已乾涸的血跡從神像的眼眶中流淌下來,似乎是在哭泣。
李重潤被這神像嚇了一跳,倒提振了整夜趕路後疲憊的精神。
從那胡凳邊上繞了過去,李重潤只是從側面一看,眼珠子就恨不得從眼眶裏面瞪了出來。
那是一個孕婦。
肚子被縱向破開,小孩子不知被掏到哪裏去了。
那母親眼睛瞪得極大,臉上的表情極爲憤怒。
手腳被綁縛的地方被掙扎出了極深的傷痕,隱約可以見骨。
李重潤覺得自己憤怒出離了。
這不是任何一種有智慧的人類能做出來的事情。
晨光透進來的越來越多了,放眼望去,不大的正殿裏面,橫七豎八地躺着許多屍體。
都是女人。
各種慘狀。
李重潤以爲自己來到了地獄。
或許地獄和這裏的場景比起來,都要顯得文明和仁慈得多。
李重潤覺着自己喘不過來氣來。本想衝出這修羅場,只是在動身之前,隱約地看到一條被血污浸溼的帷幔之後,有東西輕輕地動了動。
“誰?”
李重潤不知還有什麼人能在這地獄裏活下來,拿着鐵鐗輕輕挑開了帷幔。
一個小女孩。
身上衣服被扒得精光,在寒冷的空氣中被瑟瑟地抖着,幾次試圖用帷幔遮擋住自己傷痕遍佈的身體。
小姑娘並不算白,非常的瘦弱,纖細的身體上遍佈了各種傷痕。
有幾處刀傷還在滲着血。
眼睛很大,只是一個眼睛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傷了,只剩下了一個血窟窿。
僅剩的一個眼睛在晨光的掩映之中望向李重潤的時候,燦若星辰。
李重潤脫下自己的袍子,緊緊地將那小姑娘裹了,一把抱在了懷裏,幾步就躥到了小廟正門之前。
好在這次出行之前備了許多酒精,武七雖然沒跟來,公孫蘭倒是已經收拾完了嘔吐的痕跡。見到那女孩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眼淚立刻就流了下來。
有兵士在之前莊子外圍還乾淨的屋子裏燃起了火堆,正在準備早飯。火堆很旺,讓房間裏很是非常暖和。
李重潤不客氣地徵用了,來給女孩子處理傷口。
“會疼!忍住!”
李重潤不管這女孩有沒有聽懂,不由分說地將那些酒精給那女孩清洗起傷口來。
那女孩似乎已經沒了生物的反應,只是一個小傷口,酒精的刺激都已經能讓正常人慘叫起來。那女孩卻只是用那如星的眸子盯着李重潤。
似乎是個娃娃一般。
將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處理了一遍,用了好多帶來的絲帛做的繃帶,將那女孩包裹得如同木乃伊一般。
皮肉傷倒是還好說,主要的傷口只有兩處,一處是傷了一個眼睛,還有一處則是下面的外部器官被人用利刃削去了。
“刀!”
處理完小姑娘的傷口,李重潤只是覺着內裏有一把火,正如同烘爐一般將自己由內而外的烘烤着。需要找個地方發泄出來。
“刀!”
李重潤又喊了一遍,公孫蘭不知他要做什麼,方纔是來救人,平日裏絕不離身的長刀並沒有帶在身上,聽他喊得急切,連忙跑了幾步去拿了過來。
“嘩啦啦”的聲響傳來,李重潤只是接過了公孫蘭遞過來的劍柄,隨着自己的腳步緩緩的將那長刀抽了出來。
“王爺當心!”
李重潤沒練過刀,平時習練武技也多練的是重兵器,公孫蘭怕他受傷,連忙提醒他。
李重潤沒有回話,只是回頭望了她一眼,便沉默地拖着刀往外面堆積如山的倭人屍體走去。
公孫蘭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李重潤,雖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中一直存在的那股子懶散隨和卻已經絲毫不見。
眼神冰冷又淡漠,如同厲鬼。
本來有幾個兵士已經開始準備將這些倭人燒燬,卻被這位小王爺嚇到,不由地停了手中的活計。
一個。
兩個。
三個。
手起刀落。
毫無波瀾的眼神重複着斬頭的動作。
公孫蘭是師傅傳下來的長刀,雖然不是寶刀,卻也不是凡品,只是幾百個頭顱砍下來,也把那刀刃毀得如同鋸齒一般。
幾個兵士想來幫忙,卻被李重潤揮刀逼開。
晨風吹散了那濃重的屍臭,被李重潤踹開的大門也將那廟內的慘狀展露在了天光之下。
越來越多的兵士見到內裏那修羅場一般的慘狀,不由得哭出聲來。
哭聲越來越大,往那縹緲的九天飛去,像是在爲這些冤魂送行。
李重潤機械式的提刀,下刀,斬頭。
幾百個頭顱,漸漸地將李重潤圍攏起來,如同簇擁着恆星的星辰一般。
那個被李重潤砸破了頭顱的忍者首領,頭顱最後一個被斬下。李重潤提着早已殘破不堪的長刀,渾身還淋漓着畜生的污血,站直了身形。
四顧之下,眼神異常茫然。
先前被李重潤踹飛的門閂,飛了很遠,被李重潤看見,揀了回來。
“京觀!”
“京觀!”
“京觀!”
李重潤一聲令下,衆多兵士在牛校尉的帶領下將那些大大小小或殘破或變形的頭顱堆砌成了一座小塔。
李重潤揮刀在那門閂上刻下幾個大字。
“李重潤破倭於此!”
刀刃上的血跡斑駁,將那幾個大字浸染得血紅無比。
先前被派去準備突襲的楊三帶着幾個徒弟騎馬奔馳而來,手裏提着幾個人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