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爲他徐敬業又傻又蠢,得了些好處,就想着甩開我們單幹。就不知道動動腦子,這天下,哪裏有這麼容易就到手的道理?”見李重潤一直不動自己的茶水,無塵和尚便把他的茶杯也拿起來,淺淺地嚐了一口。
“我看起來也不是特別聰明的樣子。”李重潤摸了摸鼻頭,見那和尚已經試過了毒,剛好辛苦了一天,實在是有些渴得厲害,便端起來喝了大大的一口。“魏王呢?他總不算蠢了吧,如今不也進了黃河底下喂老鱉去了。”
“組織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出來王爺您這個變數。”無塵和尚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對李重潤的欣賞。“誰也沒想到,一個剛從深宮大院裏面放出來的少年,竟在說話間就推翻了最熱門的候選太子。確實是我們看走了眼。”
“大師謬讚了,主要還是陛下有心,本王做的其實相當有限。”李重潤眼睛往四周瞟了瞟,前院的喧鬧已經散去,周圍靜悄悄的,只有些佛鈴的輕響。“越複雜的計劃,破綻和漏洞也就越多。就算沒有我,可能也會有其他的變數,不出任何意外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過分的謙虛,其實就是虛僞。”那和尚直接戳破了李重潤的假面。手中斟茶的動作絲毫不變。
既然已經被戳穿虛僞,李重潤索性便乾脆問得更加直白一些。“在商言商,天下?本王要拿什麼來換?”
“能換得來天下的,自然也是天下。”
“本王得了面子,你們得了裏子?”李重潤有些好奇地仔細盯着和尚的光頭左看右看,總覺着在他頭上發現猶太人瓜皮小帽的影子。
“面子和裏子都是王爺的,我們只是一幫想在王爺手下做官的讀書人。”無塵抱着茶盞,卻沒着急喝,反而擡頭望向的有些和煦的暖陽,眼中反射着清亮的光。
“大師一個出家人,怎麼還會有這般紅塵的牽掛。”李重潤嘴上和這和尚打着機鋒,卻在心裏暗自琢磨怎麼等的人還不來?
“我佛慈悲,出世和入世,都是爲了度化衆生。”塔裏傳來一陣輕響,似乎是有什麼肢體碰撞的聲響。
“慈悲?當初你們扶持六鎮造反,那叫慈悲?難道是侯景之亂,殺了天下一半人就是慈悲?跟那幫和尚把皇帝餓死在廟裏,那叫一個慈悲!”
李重潤不知道爲何突然憤怒了:“你拿本來就是我家的東西,拿來給我做人情,還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你當我傻啊!”
“當年,我們確實做了些錯事。”那和尚倒是沒反駁李重潤的憤怒。“就是因爲我們知道做錯了,所以纔有了這一統的天下。”
“屁!如今能有這一統的天下,純粹是你們當初沒打過太宗陛下!”
“本王看遍了史書,發現人們看歷史能學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人們根本沒有記性。”
李重潤將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隨手將茶盞丟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很清脆的聲響。伸出手指着那和尚的鼻頭,姿勢很不禮貌。
“若不是當今陛下用了些手段壓着,只怕這天下,早就被你們幾個世家大族的野心,變得和隋末一般!”
話不投機半句多,見李重潤心意堅決,那和尚也就停下了對他的招攬。“摔杯爲號?王爺可是在等人?巧了,我也是在等人。”
一個有些壯碩的身影從塔裏面展露出了身影,手中拎着一個身着綠袍的人。
“潤公子,哦,現在應該叫臨淄王殿下,好久不見。”
那人很小心地把綠袍子的千牛衛放在了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還真是好久不見,單不先單校尉。”
來人李重潤遇到過的第一個高手,黑齒常之座下前鋒,資深綁匪,把李重潤綁去了虎牢關,害得他差點被那一車炸藥炸死的那個校尉單不先。
“之前在神都小巷中見了最後一面,想不到居然隔了這麼久,才又見到尊駕。看來狄公發的海捕文書,實在是沒什麼用。”
“確實沒什麼用,畢竟不會有哪個官差,敢去軍中追查逃犯。”
那單不先倒是很爽快的一點都不跟李重隱瞞,很爽快的跟李重潤明說了自己先前的去向。
“二位既然已經認識,想來就不需要小僧介紹了。”
無塵和尚本來還在淡定地裝着大尾巴狼,聽到寺外隱約有陣陣兵馬響動傳來,還有牛校尉那破鑼一般的叫嚷聲,打破了陣陣佛鈴的禪唱。
無塵和尚眉毛皺了皺,卻依舊淡定地喝光了茶水,很是優雅地直起身來,跟依舊端坐在那裏的李重潤行了個禮。
“不耽誤王爺與故人敘舊。道不同不相爲謀,小僧就此別過。”
“把武崇訓留下再走了不遲。”
被單不先擒住的這個千牛衛是瑤瑤表妹身邊的親衛,被李重潤借了過來。
本來是準備尋個機會,與他一併伏擊這無塵和尚。沒成想栽在了單不先這個意外的手裏。
果然不出意外的話,一定會發生意外。自己剛嘲諷了無塵和尚,自己就被和尚下了套。好在自己也上了雙保險,讓冰兒通知了刺史韋安石。
“縣子此刻就在塔上,王爺想要救他,自己上樓便是。”外面的聲音越來越響了,無塵和尚故作鎮靜地回着李重潤的話,腳下卻抓緊往塔裏退了進去。
“單校尉,聽聞之前,王爺曾從您手裏逃過一次?希望這次校尉不要讓組織失望。”
那無塵和尚退進塔裏的時候,雖然是對着單不先的方向說話,眼神卻有意無意地,往李重潤腳下的青石坪看了過去。
“大師不要着急走麼!”
李重潤從背後抽出混鐵棍,單手倒提在手裏,左手從懷中摸出那個先前從密室之中拿出的小包,趁那無塵和尚的身影還沒徹底消失,隨手在紅泥小爐的炭火上點了,奮力朝他丟了過去。
李重潤剛來揚州時,那幾個意圖滅口的刺客身上帶了許多炸藥,被李重潤截留了一份。幾經實驗之後,又摻了許多當初打鐵剩下的鐵屑之類東西,這才做成了這個手榴彈初代機試做版。
“轟”的一聲巨響,伴着一陣很淒厲的慘呼,和一陣不明意義的咒罵,李重潤很是滿意的聽着那裝*犯的聲音消失在了塔裏。
“小爺一直說,莫裝*,會被雷劈的。”
單不先手裏抓着橫刀,橫着攔在身前,任憑李重潤丟出的炸藥包糊了那和尚一臉,也不去搭理那和尚的慘叫,只是在那裏冷冷地盯着李重潤,不讓他進那塔內一步。
“這位單校尉,你上司聽起來好像要死了。”
“五柳先生只是讓我來幫他做事,又沒說來護他周全。他讓我把王爺留在這裏,我就專心把王爺留在這裏。”單不先厚厚的嘴脣蠕動了兩下,卻並沒接李重潤的茬。不過有些扁平的鼻子抽動了兩下,似乎是聞到了什麼味道。
李重潤此刻也發覺了一些不對勁,周邊的聲音剛好平息的剎那,他好像聽到了很是細微的毒蛇吐信的聲響。
“我靠?你們這幫人還真是隻會這一手啊。又來!”
單不先和李重潤眼光一對,兩人不約而同地往那塔裏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