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來的人是之前自己跟着去打契丹人的那個軍官,張三郎臉上堆起來幾分跟酒肆小二學來的市儈的笑容,一路小跑地湊了上去打着招呼。
“哎,剛還說要去找你,沒想到在這兒就遇上了。”那位被稱作李阿兄的年輕軍人似乎身子有些不便,回張三郎的禮的時候姿勢很彆扭。
“阿兄這是怎麼了?可是征討那些蠻子的時候受傷了?要不要三郎帶你去郎中那裏看一看?”
“不用,這點皮肉傷,去找醫官就太丟人了。”去找醫生自然是不能去的,不然醫生問起來是怎麼傷的,說是被師傅抽的,實在丟咱七虎的臉。
李十一在心裏默默地說了一句。
只不過這般硬氣的回答倒是很對了張三郎的胃口,一直憧憬這豪俠江湖氣的張三郎,正好是中二的年紀,便接二連三地用了許多在酒肆裏面聽來的江湖切口,顛三倒四地把十一郎誇出了花兒來。
“不知阿兄要來找三郎何事?”
“小師弟那邊傳了消息過來,讓大傢伙挑挑這幾天有沒有看得順眼的苗子,加入到咱們廠衛軍裏面來。”
“那可是要從軍?只怕母親不會同意我去當兵了吧。”
李十一這纔想起來,這個看着非常油條的小孩子,已然是家中的獨苗了。按照唐律都可以免除兵役的人物,
“咱們是廠衛軍,不是官軍。”李十一實在是喜歡這個眼前略微有些油滑的小兄弟,很真誠地拉攏着他。“用不了多少時日,只怕我們就要開回揚州去了,想跟着王爺一個月拿兩塊銀圓,去江南喫香的喝辣的,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
銀圓這種東西張三郎還是知道的,一塊銀圓就是一吊錢,這是最近剛流行起來的最時髦的銀錢,自己只在酒肆裏面聽人吹牛的時候說起過,還沒有親眼見過。
見張三郎態度有些放緩,李十一又特意安排了一句:“和他們這些大人物比起來,咱們就是地上的灰塵,等閒有機會咱們被這些大人物給看上,可就相當於是被這些大人物的腳步掀起來的風給帶起來。能不能落在這些大人物的腳面上,讓這些大人物帶着平步青雲一下,可就是看自己的造化了。”
可能是見李十一勸誡自己的態度實在是真誠,張三郎不免有些動心了:“李阿兄稍等,小子這就回家報備孃親一聲。”
“前頭帶路吧,我跟你一起去。”李十一示意讓張三郎前頭先走,自己則不緊不慢地跟着他往城東的老宅子去了。
“十一師兄,爲啥這麼看重這個小孩子?看着也沒有多強壯,柔柔弱弱的,犯不上這般費勁地拉攏吧。”
“這小兄弟那天當着幾個大人的面,就敢維護那幾個胡女。這股子俠氣着實不錯,雖然害得我被師傅抽了一頓,但是一碼歸一碼,這小兄弟值得處。”李十一看着在前面有些雀躍的少年,發出來一些感慨。
“這位軍爺,可是要拉我們家三郎去從軍?俺們張家可就這一根獨苗了,可是不能徵兵的。”
見到三郎的母親的時候,雖然看着李十一的灰布軍裝着實有些新奇,張家大嬸兒還是本能的就拒絕了李十一的招攬。
“大嬸,我們不是官軍,是臨淄王帳下的親衛,是替王爺辦事的。”
“俺們張家可不是賤籍,哪裏能入了奴籍去王府當下人?”
奴籍易進難出,這道理就算是張家大嬸這種偏遠邊城的鄉婦也是知道的。
“王府的奴籍啊,想進也進不了啊。月錢照拿不說,我們師兄弟只有十一師兄在籍,馬上回了揚州就要分一個大宅子住了。”
在一旁的小師弟幫腔着。
“月錢多少文啊?能買多少糧米?”可能是這幾天餓怕了,那張家大嬸聽到可以掙錢,眼神亮了一亮。
“多少文?月錢兩塊銀圓,足足兩吊錢!”
“兩吊錢?他這一個狗屁不通的小毛孩子?你們怕不是要把三郎拐去相公堂子?”相公堂子,某種滿足少部分彎曲嗜好的青樓。
“大嬸兒,我們臨淄王是名震天下的大才子,爲人又最是和善,怎麼會做那般猥瑣的買賣?再說了,就算是拐去相公堂子,也得長得足夠好看纔是。”
李十一明白這位大嬸着實護子心切,只不過還是要先維護一下自家老闆的正面形象,更何況,張家三郎雖然有一股子俠氣,長相卻和戲園子裏的俠客比起來,差的實在有些多。
“這兩天可是聽街上的人說了,這臨淄王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人又是極爲良善的,簡直就是活菩薩。月錢真有兩吊錢?那可夠娶一房媳婦了。”張家大嬸嘴裏喃喃的自言自語了半天,自家相公還在的時候,一年也就是能掙個四五吊錢沒想到自家兒子隨便去從個軍,就能一個月掙出個他爹半年的錢。
最終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問了一句:“那我們家三郎可是要早點成親的,不能讓張家絕了後不是,到時候在你們這個叫什麼廠衛軍的地方掙到了錢,可是要抓點兒緊回家結婚的,你們可不能扣着人不放。”
“大嬸兒放心,來去自由,再說了,王爺馬上就要回揚州,三郎要是加入了我們廠衛軍,你們也能跟着一起去那煙花之地的。”
“這是參個軍還能給搬戶口呀這是。”聽到自己也能遷去那久負盛名的揚州城,張家大嬸難免心動了。着急忙慌地把三郎的戶口名帖翻箱倒櫃地從某個犄角旮旯給翻了出來,恭恭敬敬地遞到了十一的手上。
像這樣的招募場景,這幾天就一直在這柳城裏面持續地發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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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這去那碣石山已經快半個月了吧,怎麼還沒回來?”李重潤在碼頭上來回地踱着步,有些擔心他的安危。
“咱家那大徒弟,雖然學功夫的時候不長,不過底子還是很紮實的,更何況那小子別的不說,跑步都比別人快上許多,只要不跟敵人來勁犯傻,發生了什麼事情,這第一個跑回來的就是那個榆木疙瘩。”
焦急等待的時間總歸都有些漫長。這兩天柳城的治安已經恢復了正軌,加上王爺的船上又不缺糧米,最近苦熬了很久的難民們就終於喫上了乾飯。
最近這柳城中的治安或者軍事上的安排都已經安排妥當,李重潤也就難得的閒了下來。
“三郎見過王爺。”就在李重潤準備回船上,不再等他了的時候,一臉風塵僕僕樣子的李三終於出現在了李重潤的面前,“朝廷兵敗了!”
“什麼?”自己的擔心最終還是化成了現實,讓李重潤有些喫驚。
“契丹人抓了好些個俘虜,交戰前就專門演了一場好戲。給他們喫糠咽菜的。讓他們回去找朝廷大軍造謠,說契丹人見到朝廷大軍就走了。最後李多祚李大將軍帶兵進黃獐子谷的時候,中了契丹人的套路,近在咫尺的援兵卻一直不肯出兵幫忙,這才讓李大將軍戰死沙場,前軍一部全軍覆沒了,一個活人都沒留下來。”
“李多祚大將軍戰死了?”李重潤琢磨着,就算後續朝廷大軍奮力清剿了剩下的契丹人,凱旋不說,還能順道滅了一旁突厥人的威風,只不過畢竟是死了一個高級將領,陛下面子上很難掛得住。
“後來呢?朝廷大軍後續可又與契丹人開戰了?”
不過李重潤最關心的,自然是後續這些人哪兒去了有沒有照常往自己這邊開動,畢竟守城這種病事情,自己手下的那點兒人,實在是不太現實。許多在城樓上守夜的廠衛軍,因爲連軸兒轉,甚至連在府衙開拓出來的宿舍都很少去,多都在城門婁子下面倉促地睡一會兒,就當是休息了。
“契丹被朝廷大軍衝擊,現在已經四散逃遁了,據說有不少契丹人現在正趕回營州,王爺還是早做籌謀,緊張起來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