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坨黑雲一般的陰影伴着升騰的濃煙瞬間就籠罩了百十步遠外的敵船,一陣比雨打芭蕉還要密集許多倍的聲音傳來,漆黑的鑄鐵霰彈沒有受到船上的兵士任何阻隔,猶如熱刀切割黃油一般地刺進了狹窄的船艙裏面。
本來還在張牙舞爪地準備進攻的幾十個真臘兵士,在這一波鐵雨的摧殘下,只不過一照面的功夫就已經不復存在了,只在汗江湍急的水面上一閃而過的一抹鮮紅,隨即就消逝在了世間。
“咚!”的響聲又響了一遍,明輪船因爲船身中間鑲嵌了兩個碩大的明輪的緣故,火炮主要都集中在了船頭和船尾,船尾有一門試製的七寸炮,二十多釐米粗的口徑,聲響不知道比三寸口徑的亢龍炮大了多少。
被那門七寸炮一炮打中了龍骨,本來就已經被清掃了一遍的蜈蚣船,瞬間就從中間塌陷了下去,只不過還等不及兩邊的船頭翹起來,船身被水流一帶,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的就沉入了河底。
裹兒雖然在海上也見過炮手們打靶,不過畢竟沒有經歷過實戰,始終都以爲這火炮可能充其量就是個大號的拋石機,哪裏曾想過,就這麼一根金燦燦洋溢着一股子土豪氣息的銅管子,竟然能發出這麼大威力來。
“就三下?”
裹兒目瞪口呆的樣子很可愛,李重潤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第三下都多餘,其實前面兩炮已經解決了,就算沒有第三響,這船也要沉了。”
“這,就是阿兄敢孤身犯險的底氣?”
“對,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紙老虎。”李重潤淡淡地裝了個B,本來還想再發表些長篇大論出來,只不過李三已經來報告戰況了,也就打斷了李重潤的思路。
“王爺,前方的碼頭好像裝備了牀弩。”
牀弩這種東西射程能達七百步,汗江雖然河面甚寬,只不過兩邊夾擊之下,就算是黑船外立面都豎滿了厚實的防箭木板,被那玩意戳一下也着實有些難受,若是傷到了水線之下,就很難搞了。
李重潤帶着裹兒去了瞭望臺上,結果發現都已經不用望遠鏡看了,繞過碼頭之後不遠,幾個高高的木臺之上,四個牀弩一般的物事正在一羣人的操控下緩緩地朝自己這邊扭過頭來。
“阿兄,要不要停船等等天黑,還是直接衝過去?”
裹兒也有些着急,畢竟相對於火炮這種新鮮物事來說,牀弩這種攻城才能用到的大殺器在裹兒心目中留下的本來就是威力巨大的印象,雖然聲音還是那般軟糯,不過從她扯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兀自抖個不停的情況來看,小丫頭着實有些緊張。
李重潤皺了皺眉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的一張已經瞄準好的牀弩就朝船隊射出了一箭。
“有點遠了,估計打不到。”
李三的動態視力雖然沒有公孫蘭那般變態,也比李重潤好上很多,李重潤只不過是看到一個迅捷的黑影朝自己這邊飛來的時候,李三就已經判斷出來了彈道,給出了無害的判斷。
弩箭在明輪船前方百十步的距離上很無奈地沉入了水下,雖然沒有動到分毫,但是對面有了可以威脅到自己的手段這種事情讓李重潤方纔雄心勃勃的發言顯得有些可笑。
“對方的牀弩雖然有威脅到咱們的能力,只不過和咱們比起來,還是要差上許多。”李重潤拍了拍裹兒還在抖着的小手,扭頭跟李三下令:“通知炮手,裝填鏈彈。”
鏈彈本來是用來打敵船桅杆用的,兩個實心炮彈中間用鐵鏈相連,可以產生一打一大片的效果。
明輪船上的七寸炮射程更遠,就在李重潤剛下令的時候,七寸炮就又響了起來。
這次七寸炮裝填的是霰彈,雖然七百步的距離上霰彈已經很難再有大規模的作用,只不過一陣比亢龍炮的彈雨龐大的多的霰彈,鋪天蓋地的籠罩了一整座支撐着牀弩的木塔之後,整個木塔之上瞬間就多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孔洞。
伴隨着一陣就算在兩裏之外都能聽到的刺耳聲響,被瞄準的那座木塔搖晃了兩下,就很無奈地往渾濁的江水裏面倒下去了。
蓋倫船上的兩門船首炮也交替響了起來,兩個槓鈴一般旋轉着的鏈彈一上一下地命中了另外一座正準備發射的牀弩,木塔瞬間就好像被鐮刀割過的稻草一般矮了一截,而上面那讓人望而生畏的牀弩,早已經不知了去向。
“你看,只要我們佔優勢,有的是辦法可以破了敵人的計謀和安排。”
李重潤鬆了一口氣,還好這次帶了鏈彈,纔算是沒有在妹妹面前丟臉。
“阿兄所言極是。”
裹兒的話跟着輪船上的七寸炮一併響了起來。
“玉碧王宮的風景不錯麼。”
夕陽西下,金黃的餘暉灑在湖對岸一大片連綿不絕的宮殿和神廟之上,給帶着濃重的南亞風情的飛檐斗拱鑲嵌了一圈金色的光暈,顯得無比壯麗輝煌。
建築都是厚厚的石材所建造,而王宮的城牆雖然稱不上高聳,也都是巨石堆砌,“怪不得玉碧一直說自家王宮漂亮,就算是旅遊景點也不過如此吧。”
“阿兄,咱們眼下,是不是關注的點有點不太對頭?”
裹兒又開始緊張了起來,緊張的原因自然不是這林邑的王宮居然比神都還要漂亮上幾分,而是王宮與這山湖的短短二里的距離內,那密密麻麻的營帳。
一路上雖然摧毀了無數敵船,在汗江上硬生生殺出來一條血路的黑船抵達的消息,還是傳到了正在圍困王宮的真臘人這邊。
已然集結起來的真臘軍隊和老白控制的林邑邊軍,此刻正密密麻麻地圍聚在黑船四周,無數的投石車和牀弩也露出了身形,只不過鑑於湖面甚寬,一時半會還拿黑船沒有辦法。
“阿兄是想告訴你,我們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但是在戰略上要蔑視敵人。”
李重潤今天給裹兒當老師當上了癮,當然也有之前因爲一直都在帶着仙蕙廝混,對於這個妹妹確實有些冷落,就想可以補償一些的意思。
並不是人人都能像仙蕙那般隨時跟上自己思路,若是能再把裹兒培養出來,自己以後甩手掌櫃便能當得更輕鬆了。
所以這次南行,仙蕙雖然還是一直享受着有問題就直接來問的待遇,李重潤還是刻意跟裹兒親近了許多。
“裹兒你看啊,咱們現在遇到的敵人都是什麼人?”
裹兒順着李重潤指的方向看過去,李重潤的手指劃過,對面是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灰頭土臉的兵士,手裏拿着些頗爲寒酸的兵刃,有的甚至連兵刃都沒有,手裏拿的只是一根削尖的竹杖而已。
“都是些雜兵。”
裹兒給出了很合理的判斷,別說跟李重潤手下武裝到牙齒的廠衛軍比了,揚州刺史韋公的那幾百個潦草的府兵跟他們比起來,都算是軍容齊整的。
“只不過有些大象,爲什麼會有大象?大象騎兵嗎?”
嗚嗚泱泱的雜兵背後,在夕陽餘暉下映照着的還有幾十頭大象的影子,亞洲象雖然沒有非洲象那般跟房子一般的大小,不過幾噸重的大象在一羣瘦小的南亞人羣中,還是異常的扎眼。
“應該是當移動炮臺和衝車用的,你看那大象背上有幾個人,應該是弓箭手。”天色有些暗了,望遠鏡的效果沒有那麼好了,不過也可以讓兄妹二人勉強看清。
“這場面和當初哥哥在營州城下看到的突厥人和契丹人比起來差遠了。”
李重潤吹了一句,“你看,就算是李三他們都不怎麼緊張。”
“這個樣子,登陸起來肯定會有所損傷,爲什麼他們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樣子?”
“因爲他們對自己有信心,對哥哥有信心,知道敵人都是紙老虎?”
裹兒現學現賣的手藝不錯,很快就把李重潤紙老虎的用法給學了去。
拍了拍裹兒的毛茸茸的腦袋,李重潤非常滿意這等手感:“哥哥再教給你一手,什麼叫做擒賊先擒王。”
“什麼意思?”裹兒見李重潤對下層船艙比了幾個手勢,知道他下了一個一號作戰的意思,只不過一號作戰究竟是什麼意思,卻不太清楚。
這時,敵人大軍背後的王宮那邊卻發生了情況,打亂了李重潤的作戰部署。
“對面什麼情況?”眼見王宮那邊升起了連片的火焰,藉助望遠鏡的幫忙,李重潤才勉強可以看出,好像有一小撮人從巨石堆砌的城牆上衝了下來,身上綁着火把,悍不畏死地衝那些大象騎士們衝鋒過去了。
“哎,玉碧那丫頭,一個公主老老實實等着騎士來救就好了,怎麼這是花木蘭看多了還是怎麼着?”
幾聲壯烈的爆炸聲傳來,幾個靠後的大象好像被巨力襲擊了一般,幾個踉蹌就倒在了地上。
“怪不得能堅持到現在,還好小丫頭把我錦囊用上了。”
當初李重潤就在玉碧的錦囊裏面預留了火藥的配方,估計也是在火藥的支持下,林邑王宮才能堅持了這麼久,都沒有被攻陷。
看起來應該是玉碧發現李重潤前來救援了,準備開始突圍了。
爲了避免玉碧那邊付出不必要的犧牲,李重潤只能加緊自己的營救行動。
“瞄準那幾個當頭目的,給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