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皇帝陛下沒這麼大大咧咧倒是真的。
“來看看我們家這個死老頭子就好了,幹嘛還要帶東西?”見李重潤差人擡上來一個長條箱子,狄夫人嗓門很大地客氣着。
“小子自揚州過來,總歸要帶些揚州的土產來看看舅公。”
示意裹兒把禮單送到狄仁傑手上,暫且把關於狄夫人模樣的猜測放到了一邊,李重潤還是要先關心一下狄仁傑的病情。
詢問了一下還好,雖然狄公臉色有些蒼白,體型也有些富態,卻並不是中風或者心臟病這種富貴病,而是痛風。
“前些日子北市有家新開的豆花鋪子,做的豆花那叫一個滑嫩,老夫嘴饞,貪吃了一些。”
狄公有些郝然之色,在李重潤幫自己檢查腳踝的時候,喃喃不絕地解釋着:“誰知竟發了這歷節病。本來還只是有些行動不便,前些日子疼得越發厲害了,竟然連動都動不了了。”
“屁,你嘴饞個甚,無非也就是人家賣豆花的小娘子長的窈窕,你貪個鬼的嘴子。”
“夫人此言差矣,老夫嘴饞,滿神都皆知,更何況再窈窕的小娘子,又哪裏趕得上夫人萬一……”
看起來狄公也是個懼內的主兒,李重潤苦笑着搖了搖頭,心說這大唐懼內的傳統着實有些社會基礎。
“舅公這是富貴病,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回頭讓仙蕙做些口鹼過來,每天幫舅公衝些水喝喝,多尿一尿,就只能這般了,就是這疼一時半會兒沒有什麼好辦法。”
“那誰給開了藥過來,喫過後倒是能緩解不少,只不過那藥物非常難喫,老爺不喜歡喝,每次都要哭天喊地的折騰許久才能灌下去。”
雙兒捧了一碗熬煮好的湯藥過來,李重潤接過來聞了聞,確實又腥又臭,難怪貪嘴的狄仁傑死活都不願意喝。
想起方纔見雙兒倒掉的藥渣裏面都是些蛇骨蛇皮之類的物事,李重潤心說怪不得如此之腥。
“永州所產五步蛇,最是能治這種富貴病,你可不知道這蛇多貴,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貪嘴。”
嘴裏面埋怨着,狄夫人還是從李重潤手裏接過了碗,拿個小勺子揚了揚,試了試涼熱,再一口一口地渡到狄公嘴裏去,雙兒拿了一大塊冰糖,狄公每喝一口,便拿冰糖在他舌頭上涮一圈,解一解那腥苦之味。
“你不在揚州老老實實呆着,爲何要從揚州跑來?”
伺候完狄公吃了藥,外面天色漸晚,有些肅殺的涼意漸漸地涌了上來。雙兒本來想把狄仁傑推回房間,不過房間裏面用的還是個炭盆,李重潤又指使着仙蕙帶了幾個廠衛軍把馬車上的銅皮炭爐給搬了過來,在房間裏面安裝着,自己則在東廂牆下湊着點斜陽渴求些最後的暖意。
“若是小子還在揚州呆着,只怕死都不知道死在誰手裏。”
李重潤摸了摸鼻頭,有些委屈地跟狄仁傑抱怨着。
“你這揚州土產還是真有揚州特色,不說那存摺,單單是禮單上的這些物事,咱們爺倆只怕轉天就會被都御史給參奏到死過去。”
“都是小子工坊裏面的東西,還有些就是王蓉家的東西,確實都是隻有揚州纔會出產。過些時日,神都也能出產之後就不怎麼值錢了。”
“你可以放心陛下,雖然她之前是拿你當過槍使,不過這一次,陛下是站你這邊的。”
“不瞞舅公,其實現在,小子最大的問題,就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邊的了。”
“你覺着陛下年紀大了,有些昏聵了,這些年,從鳳儀衛到麗景門,後來到推事院,現在又搞了一個控鶴軒,是陛下對朝堂失控的表現。”
狄仁傑說話很直白,李重潤覺着可能這是自己喜歡跟狄仁傑說話的最主要的原因,跟其他的大佬聊個天都像打啞謎一樣,狄仁傑這種貨色實在是少見。
“狄公在朝廷裏面也算是老人了,這年紀大了不也跑去東市去喫豆腐?還喫到痛風都犯了。”
“那個豆腐攤子位置很是巧妙,正好在恆順記鹽鋪的對面,老夫想去那裏盯着,總不能每天只是幹看着。”狄仁傑笑了笑,“你回去讓你的人去盯一下,把每天出入的明細送到我這裏來。”
李重潤應了下來這個差事,心說不過是崔家的一處鹽號,最多也就是個暗樁,大不了抄了便是,犯得上要這麼小心翼翼的麼。
不過自己的問題還沒問,李重潤也只好接着方纔的話題問下去:“那依舅公的看法,小子現在應該站在哪邊?”
“你想站哪邊站哪邊,反正老夫從始至終,都站在陛下這邊。”
狄仁傑笑了笑,“陛下能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若是沒幾分本事,怎麼能做到這千古一人的位置?”
“那舅公可知陛下明天讓我去上朝,所謂何事?”
“老夫在家養病三個月了,哪裏知道這麼多具體的事情?”
仙蕙已經帶着幾個廠衛軍裝好了銅爐,雙兒也過來準備接狄仁傑回屋去了,臨行前,狄公還是安排了一句:“最近你小子掙了不少錢財,朝廷上下並不怎麼缺錢,陛下要你去朝會,估計也只有兩件事情,一個是找個機會看看你。二來,就是想看看你對最近吐蕃人求親的事情怎麼看。”
“吐蕃人求親,我一個小嘍囉的意見又能有什麼用?”
李重潤在心裏吐槽了一下,莫非狄公年紀大了,陛下怎麼可能會有舐犢之情這種感情。
“你小子,找媳婦眼光不怎麼滴,棒打鴛鴦的水平着實不錯。若你不點頭,誰知道你會有什麼壞點子出來。”
狄仁傑被雙兒推去了房裏,臨行前,甩下最後一句話:“陛下最要面子,你只要給足了陛下面子,就算你有些不妥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受些斥責罷了,你不要多想。除非你小子想謀反。”
李重潤摸了摸鼻子,心說狄公說話果然直白,這種事情換誰來說都是掉頭的大罪,只有在狄公這邊說來,纔會這麼正常。
淨街鼓已經響了,李重潤便去跟正在半身鏡前美滋滋地照鏡子的狄夫人告了罪,帶着兩個妹妹匆匆忙忙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