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峽正在開車,認真注視前方,聽到這話也是一愕,隨即反應過來孫井桐是指什麼。
“小桐,你沒必要道歉。”他眼睛並未往她所在的副駕駛看,“這不是什麼大事,青少年有點矛盾打打架蠻正常的,我也只是嚇唬一下他們,讓他們掂量下,別等會耽誤了正事。”
“正事?”孫井桐疑惑地看他,在葉峽來之前她也在電話裏詳細地說過關於人傀首和中天皇君的事,“您是打算……?”
葉峽點點頭,證實她的猜測,“這事宜早不宜遲,就在今晚吧,執行中天皇君回收計劃!”
孫井桐側臉望去,後視鏡顯示出良赭駕駛的車正緊跟在後面。“不跟他們商量下?”
“不需要,如果你信得過我,可以交由我全權指揮。”
孫井桐默了默,沒有回答。“那景殊行呢?他作爲景家派來的代表,也不需要知情?”
“小桐,我和你的目的是一致的。”
葉峽看出了她對自己並不信任的事實,面上卻毫不介懷,笑容和煦。
“我曾經也是被作爲繼承人培養過的,你的擔憂和謹慎我都理解。我此次過來並不是想從你們這謀求什麼,我已經脫離了家族,家族所謂的恩惠對我來說一文不值。但中天皇君神力遊離在外,這件事的嚴重程度想必不用我多說你也心知肚明,我此番是主動請纓,只想把這件事好好解決乾淨。”
“您是自己要求過來的?”孫井桐有些詫異,她本以爲是葉家故意添堵,誰知道竟是葉峽自己要過來的。
葉峽點點頭,“至於殊行……他能力過人,是三家裏的好苗子,但有些事當局者迷,他看不清的。我叫他同行,一來是作爲得力助手;二來,也是幫他免除些禍患。”
孫井桐頓時挺直了脊背,臉上也蒙了一層肅色。“景家有什麼異動嗎?”
關於連山密宮下面那個擅自請神毀掉中天皇君神像的男人,三家正在齊查,目前還沒有結果,她聽葉峽這麼說,本能地將其聯繫到一起。
“你一直在外地念書,在一些事上難免消息落後,放暑假了回去看看吧。”
孫井桐神情凝重地點頭,“這也是您不讓景殊行和我們同車的原因吧。”
葉峽嘆了口氣,“我大你們十幾歲,殊行又是我看着長大的,說是親弟弟也不過分。殊行脾氣是不好,但心性單純,秉性不壞,家裏的事……和他沒關係。”
孫井桐還想再問,葉峽卻已經沒了繼續談的意圖。“回去看看吧,以小桐你的聰明,看幾眼什麼都會明白的。”
兩人默契地沒有再提,一路無話,僅有兩人的轎車上,氣氛堪稱凝重。
然而跟前車凝重的氣氛截然相反的是——後車的活躍。
事情還得倒回在茶樓的時候,在葉峽亮出使徒文狸後,餐桌上一觸即發的鬥毆頓時就歸於平靜。菜上齊後,大家吃了頓相安無事的晚飯。
晚飯結束,葉峽開着私車過來,指名讓孫井桐上車,景殊行難得露了點喜色,正準備上車進行三家內部聚會時,誰知葉峽很快地鎖上了車門,示意他去後車。
孫井桐家的越野上,良赭做司機,八儀坐副駕,俞延夾在劍拔弩張的雲升和景殊行之間,只想默默捂臉。
“我可以和你換一個位置,”他對雲升說,“葉峽哥不在,你們在這裏打一架,我和八儀良赭都能當做沒看見。”
雲升捏了捏拳頭,兩隻手的指骨發出咯咯的響聲,笑得頗爲囂張。
“那怎麼行?萬一把小景同學的臉打花了,葉峽哥找我麻煩可怎麼好?”
景殊行雙手抱臂靠着椅背,聞言很輕蔑地哼了聲,“就憑你?”
雲升揮了揮拳頭,“試試?”
“試試就試試!”
話音還沒落,俞延就果斷護住後腦靈活地閃到靠窗位置,雲升填補空缺,景殊行上撲,兩人瞬間就打到了一起。
景殊行雖然長得精緻如女孩,倒是沒像俞延預料的那樣亂揮王八拳,進攻格擋打得還挺有章法,想來應該是受過他們三家的一些武術特訓。
可雲升也不是喫素的,他作爲校足球隊中鋒身體素質這塊一直拿捏得死死的,眼看對面明顯行家出手自己被壓制,果斷靠體能優勢力大磚飛。在對方預備對自己鎖喉時,一個頭槌砸過去,景殊行挺拔秀氣的鼻子瞬間留下兩行血,動作也頓住了,明顯是被砸花了眼。
雲升瞬間欺身上去,揪住他的衣領意欲落拳,車窗外忽然傳來有節奏的敲擊聲。
是葉峽的聲音!
雲升傻了,不光是他,就連景殊行也呆住了,兩人打得太忘我,連啥時候停車都沒感覺。
要說雲升緊張只是被葉峽不久前奪命書生的氣勢嚇到了,而景殊行可就是血淚的教訓了。這葉家哥哥看着他長大的,教訓起人來別有一套手段,他可以說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葉峽了。
兩人這時候動作倒是出奇得默契,一起緊張地盯着車窗,宛如呆雞。而此時主副駕駛的良赭和八儀已經打開了車門,葉峽的臉即將要探進來了。
千鈞一髮之際,俞延忽地從前排抽出幾張紙巾,迅速按在景殊行鼻子下面。“景同學你怎麼流鼻血了!”
雲升也迅速反應過來,忙拉過景殊行的手,示意他按着。“對啊!景同學你是不是上火了!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景殊行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怕葉峽教訓他,他才懶得配合他倆演戲。
葉峽拉開後排車門,看見這一幕也是一愣,“上火?剛纔在茶樓我點的都是清淡菜品,殊行你是不是最近熬夜了?”
景殊行仰頭止血,聞言也隨便嗯嗯兩聲算是回答了。
“先去衛生間洗洗吧,止了血就快點過來。”葉峽短暫下令,聲音和煦卻不容辯駁,“等等下咱們就出發,務必今晚完成神力回收。”
“今晚!”三人異口同聲道。
葉峽點頭:“你們都是我和小桐不可或缺的助力,動作快點,十五分鐘後出發。”
這下誰也沒心思再鬧了,都麻溜地滾下車去。不像這倆打得到處都是鼻血,俞延身上倒是蠻幹淨的,他問了問孫井桐,得知要事先把崔夜搬到車裏,作爲斷手的身體,他們需要通過一些術法來引出斷手和身體間的聯繫。
上了隔間後,孫井桐仔細檢查早上佈下的障法,好在這裏並沒有人過來的跡象,而崔夜也仍舊老老實實地躺在單人牀上,兩眼緊閉,還沒甦醒。
葉峽特地讓他們把人放在自己轎車後排,孫井桐也去房內整理了不少祕術相關的工具,打包在旁等候。
等到一切快安置妥當,雲升和景殊行才姍姍來遲,兩人看來都是清洗過的,頭髮和眉毛上還帶着溼漉漉的潮氣。
被血弄髒的衣服早已經換下了,兩人穿的孫家別墅後屋備用的白t恤,站在一起竟出奇地和諧。
葉峽探究了一番,很滿意地點頭,“青少年還是要和睦相處,這樣就很好。”
不過在他背過身上車的一瞬,剛被他誇過和睦的兩人不約而同扭過臉,掐着脖子做嘔吐狀,動作之誇張,俞延都懷疑他倆是不是在後面又打了一架。
畢竟他倆臉上都明晃晃表示着:要不是沒得選,誰願意和對方穿一樣的衣服?
安排座位時,景殊行是說什麼都要走,寧願在葉峽車後排和崔夜擠擠,也不想再和雲升坐一輛車了。孫井桐樂得有這個藉口,一句“我跟你換”,便徑自坐在良赭旁的副駕上。
“井桐我不是這個意思!”景殊行伸手做挽留狀,直到確認大家都已經就位,他纔不情不願地坐上葉峽的副駕。
又失去了和井桐同坐一輛車的機會,他遺憾地想。
“他們準備去哪兒?”見孫井桐一上車,俞延便迫不及待問。
“不清楚。”孫井桐將大包的祕術器具從前排扔過去,“跟着葉峽走,走到哪兒就是哪兒。”
俞延有些喫驚,在他印象裏孫井桐事事都要主動權,保證自己能掌握事態,從沒見過跟現在一樣聽人安排的情況。
但孫井桐不主動說,他也不好過問人家家事,只能按捺住內心的疑惑,默默思考着。
八儀靠在他肩上,許是被他的沉默感染,也沒說一句話。
跨越大半個城市,車最終停在堪稱荒郊野嶺的地方,除了遠遠的高架橋公路,附近都是大片的原野,連人住的房子都沒瞧見一個。
天已經徹底黑了,星星也稀疏得很,唯一的光源來自半邊月亮和遠處的路燈。
葉峽是第一個下車的,他仰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上弦月,是個合適的日子。”
他走到孫井桐那邊,打開後車的門拿工具,意料之外,包裹被一名穿着深紅外套的少女輕巧地丟了出來,少女長得很美,懶懶地靠在俞延肩上。
葉峽有微微愣神,隨即笑道:“其實我剛纔就想問你了。”
他指了指八儀,又望向俞延。
“這位姑娘……不是人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