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他擡頭去看俞延,有些難以置信,“你從哪裏弄來的?”
俞延沒有回答關於這幾個字的來源,“我寫得不好,只記得大致是這樣,我也上網查過了,但好像沒有對應的文字種類。剛看見葉峽哥你過來,就想起孫同學提過你是做古文研究的。所以……”
他喉嚨動了動,有些緊張。
“葉峽哥,你能辨別這上面的字嗎?”
“很古老的字,但能大致確定成型時期。”葉峽推了推眼鏡,開始更仔細觀察字的筆畫走向,“介乎甲骨文和篆字之間,應當是秦統一之前的文字,這個可能和我最近研究的項目有關,我很感興趣。”
說到專業知識,葉峽不再是禮貌客氣地笑,表情明顯有了神采。
“你們學過歷史,始皇一統六國,書同文,車同軌。但在‘書同文’之前,各國幾乎都是有自己的文字的,如果是在更早的時期,文字的種類只會更繁多。”
“那這上面的字是屬於哪種?”俞延忍不住問。
“目前還得不出確切的結論,但戰國末期六國的文字我都熟悉,只能確定這文字不是六國中的任何一種,應該是來自更久遠的年代……你介意我拍張照片嗎?”他突然問。
俞延愣了愣,忙伸手做出請的動作,“拍吧。”
葉峽拿出手機,對着字跡從不同的角度拍了很多張,又寫了備忘錄。俞延沒有打擾,一直在耐心等待。
忙完一切,葉峽才恍然察覺自己沉浸太深,歉意地一笑。
“你久等了,我剛剛把文字發給了我的恩師,他是先秦文字研究領域的大拿,然後我也給研究先秦考古的校友們發了幾份,相信不久就會有答案。”
俞延萬萬沒想到葉峽如此鄭重,居然找了這麼多業界大佬幫忙。一時間除了“謝謝”,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用謝,”葉峽起身,又仔細看了看紙上的字,笑道,“其實該我謝你,你這張紙上寫的字或許與我下一個要研究的課題有很大關係,算是直接給我提供了靈感,你知道,靈感很寶貴的。”
俞延沒有接話,他其實很怕葉峽問他這字的來歷。
因爲事關八儀,他不敢透露太多。
尤其是在神君的祕境裏,八儀黃金的眼瞳裏一邊流淚,一邊痛苦地哀嚎。她抓着他的手,攤開他的手心,一遍一遍寫下這幾個字。
他一刻都沒敢忘。
那次回收中天皇君神力結束後,他就回到家裏,根據記憶裏八儀手指描摹的筆畫,將這幾個字寫了下來。
“是關於八儀的吧。”
見俞延驚訝擡起頭,葉峽笑了笑,“我好歹也是被當做繼承人培養了那麼久,異神們的來歷我大都知道,只是看看也大概知道這字能和八儀存在的時期對應上。”
俞延看着他,神色緊繃。
壺裏的水咕嚕嚕沸騰起來,葉峽擰開保溫杯,給茶葉續上熱水。“祕密之所以爲祕密,必定有不能爲人知的理由。如果弄得人盡皆知,那絕不是什麼好事。”
他吹了吹茶水錶面浮起的細沫,鏡片上瞬間起了一層霧氣,模糊了他的眼睛。
“你不說,我不問。因爲祕密——”
————
午後,俞延躺在池水邊的涼椅上,風吹得他髮梢晃動,他還在思考着上午的那些對話。
“想啥呢!”
一捧涼水兜頭蓋臉地潑過來,俞延被這水驚得一個激靈,不禁擡腿踹了罪魁禍首一腳,笑罵。“幹啥呢,我沒興趣跟你打水仗,要打你去找景殊行。”
雲升聞言很不屑道,“他啊?他被葉峽哥嚇得龜縮在房裏不敢出來,孫同學是女孩子,不合適,回祿大哥和良赭怎麼可能跟我玩這種遊戲,想來想去,不就只有你……”
“誰說我不敢過來的!”
兩人同時回頭,只見池邊上景殊行反戴棒球帽,臉上還架着墨鏡,此時正一手夾着救生圈,淌着水朝他們走來。
俞延瞧了瞧,不同於雲升常年踢足球接近小麥色的肌膚,景殊行在太陽下站着簡直白得發光,僅憑顏值硬是撐住了一身騷包的花襯衣打扮,別說,還真挺帥的。
“喲!這不是咱們小景同學嗎?”雲升很浮誇地打了個招呼,“怎麼?小錢錢還好嗎?有沒有被葉峽哥扣乾淨?”
他不提還好,一提這事景殊行就恨得牙癢癢。
“我剛去看過了,我哥在趕論文呢,一時半會出不來。”他說着紮下墨鏡帽子,連同救生圈一起扔到岸邊。
“……你們聊,我先走了。”俞延見這架勢,連忙爬起來,將摺疊涼椅收好扛起就跑。
他還沒走幾步,果不其然,剛剛自己坐的地方已經被水澆得溼透了,要不是他動作快,這時妥妥是個落湯雞。
見兩人已然開始了水中摔跤,俞延果斷選擇爬到小坡上面,回祿和良赭正坐在一顆蒼青茂盛的高山榕下面吹風,他將涼椅放下,坐在他們不遠處。
他們這時所在的地方是半山腰的位置,山上的溪流匯聚到此處的一片平地,竟成了一汪淺淺的清池。雖然是一天中太陽最烈的時候,但山這面背陽,有高大的樹木遮陰,池邊又有水生風,比空調房舒適太多。
因爲葉峽的到來,八儀找到了新玩伴,那就是他的使徒文狸,加上孫井桐,三個女孩子揹着他們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回祿和良赭也算是難得清閒,在樹下吹吹風,享受這午後難得的寧靜。
他的到來倒沒引起兩名男性使徒的注意,仍舊靠在各自的涼椅上一動不動。只有回祿瞥了他一眼,勉強算是迴應,撥動菩提念珠的手指就沒有停過。
即使不穿鎧甲,姿勢悠閒,回祿給人的感覺絕對不算輕鬆,魁梧的身軀將整個特大號躺椅佔得滿滿當當,短褲下的大腿結實得簡直快有他腰粗了。
察覺到他探究的視線,回祿赤紅的眼珠回望過來。
“回祿,你是信佛嗎?”俞延指着他不離手的菩提念珠問。
回祿搖搖頭,“我曾經是個僧人,習慣而已。”
“僧人?”俞延這下來了興趣,雖然多少聽雲升提起過諸如“出家”“戒疤”等詞彙,但聽使徒本人說還是不一樣,“像少林寺的武僧那種?”
“少林?你是說菩提達摩的禪宗分支麼?”回祿停了停,似在回憶,“不,我跟他們……已經沒什麼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