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作業人員準備放他們下去時，葉鳴九抓着吊索耳提面命、反覆叮囑他們注意安全，遇到事情千萬不要逞強，還提醒葉家兩名術士照顧好他們，務必把兩個小傢伙安全帶回來。
從認識起，這還是俞延他們第一次見葉鳴九說這麼多話，都有些囉嗦了，但一想到是在擔心自己，心裏也是說不出的感動。
根據安排，打頭陣的是葉章，其次是俞延和雲升，最後葉軫斷後，把他倆放在中間也是出於安全考量。
俞延下去時沒有說多餘的話，只是對葉鳴九揮揮手。雲升格外活潑，在吊索放下去前，他笑着對男人大喊：“葉大哥，祝我們好運！”
意料之外，葉鳴九這次很配合，他擡了擡嘴角，對着消失在洞口的小傢伙們說了句。
“祝你們好運。”
機械吊臂穩穩地將幾人送到井底，等踩上實地後，俞延還有一種不真實感，他不禁在地上輕跺了兩腳，這時葉章打開安全帽上的頭燈，擡手示意他們放輕動作。
“戴好工業口罩，眼睛儘量看燈指示的位置，不要東張西望，如有意外，記得第一時間相互提醒，說話時注意控制下音量。”葉章低聲說明事項。
“明白。”他身後的雲升也跟着壓低聲音道，“現在咱們往哪邊走？”
葉章轉頭，安全盔上面的燈隨之轉向，正指着右邊隧洞的盡頭。
“跟我來。”
俞延緊跟上去，他在雲升後面，此時四人呈縱隊向前進發，間隔的距離被縮短在一臂之間。他一直望着最前方頭燈照出的光亮，口鼻被蓋在封閉性極強的口罩下面，悶悶的，卻並不熱。
這條隧洞非常長，並不是人工打造出來的，俞延走在其中，不知怎麼卻突然生出一種他們是走在某個龐然巨、物的腸道中，只需要一點點落石就可以讓他們徹底堵死在這裏。
葉章仍走在最前面，每走出十米左右就會詢問他們的視覺狀況，以防突然有人出現之前那樣的幻覺。
即使光照範圍有限，但不難看出周圍大多數都是裸露的山岩，僅有薄薄的一層巖性土被覆蓋在岩石的間隙中。
俞延認得這種土，地理讀物上說是亞熱帶氣候條件下的腐殖質碳酸鹽土，一般是呈中性至微鹼性。
他心裏有一種隱祕的直覺，於是在靠近最近的成片黑色石灰土時，他預備摳下來一塊看看。然而他剛一伸出手，就被後面的葉軫一巴掌打開。
“別亂碰！”葉軫壓低聲警告他，“這裏地形錯綜複雜，要是因爲你在這瞎摸瞎碰導致出了意外，我跟章哥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救不了你們！”
聽到這話，葉章微微側過臉，只一下又重新注視前方。
“咱們快走到岔路了，前面會有一塊比較大的空地，到時候你們倆可以把手放到前面人的肩膀上，這樣可以避免有突發情況而失散。”
雲升聽到這話，就覺得這倆葉家哥哥完全過於緊張他跟俞延了，儼然是保姆級別待遇。
“你們也別太照顧我們啊，我倆是來幫忙的不是來拖後腿……對哦！忘了說了，我們有可使徒的！”
雲升說完，還揚了揚手腕，上面象徵回祿的朱雀紋正隨着他的心率節奏起伏着微小的火紅光亮。
葉章沒回頭，並不意外。倒是斷後的葉軫愣了愣，恍然大悟。
“我說咱們葉家再缺人也不至於找兩個高中生來嘛，難怪九哥最後答應讓你們下來了，深藏不露啊！”
雲升嘿嘿傻笑了兩聲，心裏頗有幾分得意，他們大步往前走着，直到快到達葉章所說的空地後，他一腳踩在鬆軟的黑色石灰土上，沙沙有聲。
“咦？”雲升頓住腳步。
葉章以爲他遇到什麼意外，忙問，“怎麼了？”
“沒咋，就是……”雲升擡擡腳，不禁往腳底板看去，“就是感覺這土怎麼黏糊糊的，還有點熱腳，不會是踩到熱狗屎了吧？”
葉軫被他這無厘頭的話逗笑了：“你這小兄弟還真是有意思，這裏怎麼可能有狗屎，誰會帶狗下井啊？”
“這種巖性土是這樣的，因爲是在高溫多雨環境下溶蝕的，富含碳酸鈣和黏土，所以黏腳也算正常。”俞延解釋得一本正經。
雲升不禁回頭，眼神從下往上掃了他好幾遍，“你這咋回事？說話一套一套的，又揹着我偷偷搞學習了？”
俞延悶悶地笑了兩聲：“沒有，課外讀物而已。哦對了，說到學習，忘了告訴你，我下井前交手機前看了下咱們那個羣，孫同學好像已經把暑假作業都做完了，答案都給我們發到羣裏了。”
“不是吧？”雲升大驚，“我們這才下山出來一天一夜啊，她這是什麼時間管理大師，咋還有空寫作業？”
葉章有點聽不下去了，這倆小子心未免也太大了，弄得他感覺自己不是時刻準備拼命的先鋒，而是帶着學生出去郊遊的帶隊老師。
“噢噢，不好意思，太久不說話，有點憋不住。”雲升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笑笑。
“不過這小兄弟說得沒錯啊，章哥，你發現沒有……”葉軫的聲音從最後傳來，“我也感覺腳底下黏黏的，還有點熱。”
“黏我剛纔解釋過了，可怎麼會熱……”
俞延突然頓住了，他不禁低頭朝地下看去，原本鬆軟偏顆粒狀的黑色巖性土正在他們的踩壓下逐漸結塊，有極細微的淡白輕煙正從土上緩緩發出，因爲戴了工業口罩的緣故，他們並沒有聞到這刺鼻的氣味。
“黑色石灰土呈中性或鹼性，碳酸鈣遇水會輕微散熱……這裏是在發潮……不！”
俞延突然否定了這個想法，他連忙揮手，在葉軫攔住他之前朝隧洞的石壁上抹了一把。
他搓了搓手，指尖有輕微發粘發熱，他又趕忙拉下口罩，放在鼻子邊嗅了嗅，這下不僅是手指上的氣味，連腳下發散出的淡白熱氣都清晰可聞，鼻黏、膜有微微的刺痛。
“你在搞什麼！”葉軫不禁抱怨，“不是叫你不要隨便亂……”
他還沒說完，俞延突然轉過頭面向他，“牆壁上面的不是發潮產生的汽水，牆壁上面是在返酸！”
“酸？”葉章反問，精悍的面孔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片區域大多數都是鹽鹼地，所以種菸草的居多，咱們腳下的土都算是好土了，怎麼可能會返酸？”
“真的！不信你拉下口罩聞聞！”俞延急道。
他突然回想起不久前進隧洞時產生的錯覺，不是走在狹窄的天然形成的山岩通道，而是走在某個巨型生物的腸道里。
而此時牆壁上分泌的酸性粘液——就是它的消化液。
葉章聞言摘下口罩，剛嗅到一瞬間的臉色也變了變，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抓起俞延的口罩就往上提，“別聞！這是幻覺！這氣體能致幻！”
霎時間，石壁上的汽水越來越多，從朦朧模糊的露珠逐漸聚集成大顆的水滴，像是流了一場淋漓的汗。
葉章二話不說就抓起俞延的手腕往盡頭的空地跑去，俞延也趕忙抓住雲升，葉軫斷後，四人在最後的路段間疾速奔跑，什麼話也不敢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腳下踏上堅硬的岩石地面，衆人才勉強鬆了口氣，打量着四周有沒有類似的水珠。
“剛纔的……你們都看見了嗎？”俞延邊喘氣邊問。
“看見了，瑪德嚇死我了。”葉軫忙不迭擦汗道，“這跟我上次看的不一樣啊！不該是看見有什麼東西來襲擊我們嗎？怎麼會是石壁流汗？”
“而且我們也沒跟你說的一樣在原地打轉。”雲升接道，“你看這裏的地方跟咱們剛纔看見的一樣，沒有變化也沒有走錯。”
“因爲剛纔的根本就不是幻覺。”俞延深深地喘氣，“如果是致幻，致幻應該有隨機性，怎麼可能四個人看見的都是一樣的？除非……”
俞延突然止了聲，因爲被這種可能驚到了。
葉章還在等他的下文，見他頓住了，不禁問，“除非什麼？”
“除非這裏是某個使徒的領域。”
俞延喃喃道，他一說完，腦袋突然轉過彎來，一個主意在腦海中成型，他連忙按住手腕處的印紋，喚了聲“八儀”。
很快，血紅的銅羽人紋驟然浮現在黑暗的空間上方又很快消失，有紅衣少女翩然落地。
“主公，需要八儀做什麼？”少女興奮地望着四周環境，盈盈的眼中閃爍着期待。
這還是頭一次主公是因爲遇到難題纔將自己召出來。
“八儀，你還記得那天晚上進入萬軍陣的那些人嗎？”俞延問。
“記得！不悅！”
對於擅自闖入自己領域的人，八儀蹙起秀氣的眉頭，明顯不高興。
“他們的方法很雞賊，但現在我可能需要你試一試，因爲我需要驗證這裏究竟是不是使徒的領域。”
短暫的靈光乍現中，俞延想起來，之前那些玩家們能順利進入八儀的領域，按照孫井桐的說法，是因爲有同爲空間系的使徒在人身上包裹了一層“莢膜”，能讓他們直接被萬軍陣空間接納。
後面給重哥解圍，也驗證了是鴉犀融刻了鷲眼的空間系能力，那些玩家能進入萬軍陣也就說得通了。
所以如果這裏真是某個不明使徒的領域，那八儀完全可以生產類似的“莢膜”包裹他們，將他們帶離這片領域，還原空間本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