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那顆巨大的古樹,牆壁卻多出兩截地皇的半身像,加之神像是確實存在的,並非幻覺,按理說想查出點什麼,神像必然是首選。
可葉峽沒有,在給俞延下完咒不久,他就帶着他們沿溪水的流向往前走。俞延朝水道盡頭望去,是一團濃白的霧,跟空間的天空一樣,他之前還猜過水是不是最終流向了“天”。
“繼續你之前的話題吧,關於那張字條,因爲你寫得不太準確,我沒有全認出來。”
葉峽說到這兒蹲下身,撿起一塊碎石在水灘邊寫字,俞延低頭看,寫的「千載五色,xx相生」
“這裏應該是兩個字,可惜你寫得我完全辨認不出來。”葉峽指着空缺道。
俞延沒有回話,這不能完全怪他,一來他是僅憑夢裏的記憶模仿下來的;二來夢境裏的八儀狀態痛苦,寫得急躁潦草,有一兩個字辨識不清也沒辦法。
“再就是你剛剛問的關於八儀腳踝上的咒印。”葉峽拍拍手裏的泥土站起身。
“你或許知道,三家修祕術都以咒文爲啓,大小篆和道教符文佔了絕大多數,稀有的也是佛家梵文,用鐘鼎文下咒的,我也是第一次見……你怎麼不說話?”
依照以往他對八儀的關心程度,俞延絕對是眼睛都不眨地認真聽講,可這時俞延聽到探求的結果,面色卻顯得非常平淡。
俞延抿嘴笑了一下,說完又咳嗽兩聲,雖然說話仍有阻滯感,但比剛被下咒那會兒還是順暢許多。
“你就當我心眼小吧,我還是膈應,狀態沒你切換得這麼快……景殊行知道你這樣嗎?”
“他當然不知道。做哥哥的總要給弟弟樹立榜樣,也要留自己一點體面,你也不想最親近的人知道自己是工於心計之徒吧?”
“確實,我看葉峽哥文質彬彬的,哪知道心眼這麼多。”俞延說這話有了幾分嘲意,既是嘲葉峽,也是嘲自己。
“我對你沒有惡意,畢竟你對我們也很重要。”
即使察覺男孩語氣不好,葉峽的笑容也是一如既往地溫和,“只是讓自己放心罷了,只要你不說給外人聽,咒是不會發作的。”
“等時機成熟後,我會請你來葉家,到時候自然會爲你解咒。”他說着,推了推眼鏡框,“放心,時間不會太久。”
俞延搖了搖頭,意思他並不是擔心咒發作。
他知道自己有點小聰明,靠着這點小聰明,一路上也算是屢次化險爲夷。
可就在葉峽給他下咒後,哪怕葉峽並不是想害他,只是出於不完全信任和保險起見給他下了這個咒,他心裏還是受了不小衝擊。
似乎從孫井桐開始,一路上接觸的三家人,他都報以非常大的信任,即使不清楚狀況,他也會依舊信任對方。
與其說自己是過分善良天真,倒不如說是自己有種盲目的自信,以爲倚仗這點小聰明,能永遠安然渡厄。
他想起出發前葉千重調侃他的話,的確,重哥說得沒錯,他不僅不聰明,還是個好糊弄的傻小子,以後遇到那些個人精,別說是褲衩子,恐怕命都得給忽悠沒。
俞延“嗯”了聲,算是肯定。
葉峽仍走在最前面,繼續剛纔的話題,語調緩緩,娓娓道來。
“八儀腳踝的咒文,我認了個大概,寫的是‘靈旗揮揮,指山山摧;出師桓桓,如霆如雷;廟算先定,鬼神莫違’之類的話。”
“很驚訝我爲什麼看一眼就會背了?”葉峽笑笑,“這詩原是明代一位名臣讚美帝王平定西蜀寫的頌言。這種流傳數百年的四言詩,很容易被三家的祖輩借鑑化用於符篆的咒文中,因爲原詩內容是讚頌戰事大勝,本身也有着很強的靈威。”
“這個咒印是非常稀罕的吧?”俞延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那個人……我是說徐月洲,他爲什麼會這個?”
“現在的疑點不是他爲什麼會,而是他根本不可能會。”葉峽道。
“我當選過葉家的繼任,這你知道,關於三家的一些古老文獻,我也讀過不少,其中有一本文獻,就是記載着所有‘創造失敗的咒文’。”
“‘創造失敗的咒文’?”俞延下意識重複道,“什麼意思?”
“剛剛我已經說了,流傳許久的四言詩很容易被三家術士借鑑化用於符篆咒文中。但……不是所有的四言,都適合拿來當做祕術的啓動咒文。”
“所以……”俞延順着思路想下去,有些心驚,“三家的術士們,是一句一句嘗試的嗎?”
“是,就像神農氏嘗百草那樣。如今三家後代們修習的正是創造成功的,被記載下來的失敗品,不單純是因爲無效,而是——極度危險。”
“我能理解爲‘禁術’麼?”俞延問。
“說‘禁言’更爲合適,這些被淘汰下來的禁言都是用術士的鮮血甚至生命試驗過的。以這些禁言爲啓動的祕術,效用不明,卻會給施術者帶來極大的反噬,多數術士都是因爲承載不住這份靈威,暴斃而亡可以說是他們最常見的死法。”
“可他不是人啊。”俞延道,“給八儀下咒的那個是融刻了好幾種使徒異能的鴉犀,只是長得跟他一樣而已,難道三家的祕術是能教給使徒的嗎?”
葉峽搖頭,“所以這就是我說‘他根本不可能會’的原因,無論是真實的徐月洲,還是你嘴裏融刻後的鴉犀,他們都不可能會。除非……”
“除非什麼?”俞延接道,“他難道還是神仙不成?”
“你說得對,”葉峽笑笑,“太荒謬了,不提也罷。”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了大半程,越往前,霧氣越是濃厚,走到附近時,呼吸間鼻腔都粘黏着水汽。
“我們還要進去嗎?”俞延頓了頓,抓緊牽着八儀的手,“這裏天地似乎能倒換,我們從這裏進去會不會出現在天上?”
“我給你說過這裏活空間的原理。”葉峽笑容一如既往地溫和,“你口中的第三層空間斷裂,上移,到達了現在第二層空間的位置。”
“沒錯。”俞延點頭,“所以這裏同時有兩個空間的特徵,那我們怎麼敢確定霧氣後面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