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血色黎明 >第一部 水與火 第二章 悲歌行 十
    十

    黎明時分,凱米爾他們終於來到了靈棲關要塞前,要塞守衛只是簡單地查看了一下他們的通關牒文後,便打開了大門,揮手讓他們通過了。

    他們三人出了峽谷,倏然間便覺得眼前猛然一亮。

    整整三年多了,他們親眼看着月河這座西疆最美的城市被災難摧殘得奄奄一息,曾經的繁華變成了遙遠的記憶,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滿目意味着死亡和毀滅的枯黃的焦土色和灰濛濛的灰土色,面對的都是衣衫襤褸面黃飢瘦的人們那萎靡的神情和近乎絕望的眼神,聽到的也都是人們無望的嘆息和無解的憂愁,領略到的都是這個世界的冷酷無情,生命在這裏就像澤水季樹梢上殘存的枯葉,隨時都有可能隨風飄落,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無邊的虛空之中。

    人們的淚水早就流乾了,麻木得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他們早就忘記了生命本來的色彩,忘記了外面還有一個生機盎然的世界;他們頑強地堅持着,就只爲第二天早上還能醒來還能睜開眼睛,爲了那一點點能勉強塞個肚角的食物,那一點點渾濁不堪的黃泥水,爲了那虛無飄渺的希望……

    然而此時此刻,呈現在凱米爾他們眼前的,卻是神木季淡淡的晨霧中一派草木蔥蘢生趣盎然的迷人景象,樹木枝頭綻放着鵝黃嫩綠,遍地的野草野花含露待放,各種色彩斑斕的菌菇俏立其中。山水林間聽不到一絲的人聲,薄薄的晨霧中只有小鳥在枝頭啘囀啼鳴,各種小蟲在草叢中低吟淺唱,還有小動物在林間奔走發出的沙沙聲,空氣中飄灑着樹木花草的清香。

    凱米爾他們乍然置身其中,一時間竟然都感到氣都喘不過來了,不約而同地連忙勒住了馬頭,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着還帶着清晨一絲絲甜味的新鮮空氣,豎起耳朵捕捉着哪怕是最細微的久違了的天籟之音,就連平日裏一些蟲子發出的令人厭煩不已的“嗡嗡”聲,此刻聽起來竟然也是如此悅耳如此令人沉醉,一個個不由得眼睛都潮溼了。

    他們誰也沒說話,只是貪婪地享受着這大自然慷慨的饋贈,好像生怕它又會突然消失了似的,許久,凱米爾才一抖繮繩說,“走吧,先找個地方弄點喫的,休息一會再走。”

    自出徵以來,他們頭一回沒有急着趕路,而是信馬由繮慢慢地走着,盡情地享受着這難得的寧靜平和,給自己那顆早已疲憊不堪的心一點恢復的時間。

    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裏,他們親眼見證了太多的死亡陰影籠罩下的城鎮村莊的廢墟,看到了太多的人間慘劇和生命的脆弱無奈,感受到的也都是這個世界最殘忍冷酷的一面,然而眼前這截然不同的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卻也使他們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最溫柔的一面,感受到了生命的堅韌和頑強,也更加堅定他們一定要把水引回去,讓月河、讓長原郡重新恢復生機的決心。

    “爲了避免過早暴露行蹤,從這裏開始我們就要避開官道走小路了。”

    在一個三岔路口,凱米爾勒住了馬頭,看着霍克和洛浩雄說,“這是被迫的選擇,並不是說小路就比官道安全,且不說住在這深山老林裏那些對外來者充滿了戒心,一言不合就拔刀相見的其他種族民族的人,光那些毒蟲猛獸就隨時都可能要了你的命,大家任何時候都不要單獨行動。浩雄,尤其是你,千萬不要亂跑,以免落單。”

    洛浩雄使勁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因爲泰莽人當年佔領過這片地區,實行的又是趕盡殺絕的鐵血政策,因此這一帶地方的人,有很多都對泰莽人抱有很強的敵意,所以一路上不管遇到什麼人都由我出面應對,你們一定不要隨便插嘴,明白嗎?”

    凱米爾勒轉馬頭上了小路,“山道不好走,多注意腳下!”

    他們一行三騎在山道上疾行了一會,就聽到前邊隱約傳來了“嘩嘩”的流水聲,凱米爾微微一愣,便勒轉馬頭加快速度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剛拐過山腳便看到前邊是一片綠茵茵的草地,草地前邊就是一條清澈的溪流,水面上還閃着粼粼波光。

    凱米爾還離着老遠就飛身下了馬,跌跌撞撞地跑到河邊,兩腿一軟跪了下去,慢慢地慢慢地掬起一捧水端詳着,兩滴淚水從他的眼角溢了出來,“水……水……在長原,有多少人望眼欲穿,在苦盼着這救命之水……”

    霍克和洛浩雄也下了馬,看到這情形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了,“凱米爾……”

    “水……不死之王就是用這最不起眼的水,兵不血刃的就把我們打了個落花流水,毀了我們四個城邦上千個城鎮村莊,奪走了上百萬人的生命……”凱米爾呢喃地,“霍克,浩雄,我們決不能失敗,否則長原郡就真的完了……”

    “長原郡決不會倒下的!”

    “首先要保證我們自己不能倒下。

    “大家都要牢牢記住,在往後的日子裏,我們是獵人,也是別人的獵物,危險時刻都在伴隨着我們,決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和閃失!”

    凱米爾掬起水擦了擦臉,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把營火生起來先弄點喫的,今天可以放開肚子喫喝了,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一會。

    “我這裏還有一些哈文給的寒抗藥水,你們先喝上一瓶去洗個澡吧,幾年都沒沾水了,這身上的灰垢只怕都比城牆還厚了。”

    “那你呢?”

    “我到上邊去放哨,不能讓人鑽了我們的空子,等你們洗好了我再洗。”

    在河邊的草地上,他們自出徵以來頭一回放開肚子喫飽喝足,還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餵過馬之後又休息了一陣,便又踏上了那前程未卜的征程。

    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們不再晝伏夜行。

    東特爾地區曾經是泰和王朝的疆域西關領,當年泰和軍在征服這片土地的時候,奉行的是趕盡殺絕的鐵血政策,端的是雞犬過刀血流漂杵,很多原住民的城市村鎮都被摧毀,甚至整個種族民族都被滅絕,留下的就只是屍橫遍野滿目瘡痍的無人區,而泰莽人移民修建的城市村鎮大都位於主要道路和河道兩旁,結果大片土地都被荒廢了,至今未能恢復元氣,因此很多地方都是渺無人煙、野獸出沒的深山老林和荒漠之地,連打家劫舍的強盜土匪都不願意在這些地方安營紮寨,只有一些從外地遷徙到此避世而居的一些種族民族聚居的村寨散落於其間。

    凱米爾他們一連好幾天就這樣一直以青山白雲作伴,與野獸毒蟲爲伍,在這片荒無人煙,很多地方只有野獸踩出的小道的荒山僻野裏艱難地跋涉着,爲了他們肩負着的重任而頑強地堅持着,爲了他們胸腔裏流動着的那份深深的愛而跟野人一般地拼搏着……

    在這高山峻嶺和空曠的山野間,他們的身影顯得如此渺小而孤獨,除了高空中不時地能看到一兩隻老鷹在盤旋,還有山野林間不時地四處亂竄的野獸和小動物,很多時候他們幾乎聽不到任何人聲,看不到一個人影。

    在這片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山區裏,他們宿營是能找到山洞就住山洞,找不到山洞就找個相對安全點的高地露宿,偶爾打點野獸補充肉食的不足,找點野菜野果作爲輔食,雖然不時也會遇到一些獵人和其他種族的人,但在極善於跟人打交道的凱米爾的周旋下,倒也沒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相反還賣給他們一些防蟲子叮咬和防病治病的祕製藥水,使他們免去了在野外宿營時遭受蟲子叮咬和染病的許多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