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血色黎明 >第一部 水與火 第六章 暮色之城 四
    四

    第三天一早辭別時,鐵木希帶着族中的幾個長老和科莫茲,堅持把他們送出了很遠,凱米爾和霍克一再勸阻,他纔算是停住了腳步,伸出兩隻大手一把將他們倆都摟到了懷裏,眼中竟然也閃出了淚花,“兄弟,記住!如果有一天你們落難了,沒地方可去了,就到狂人族部落來!就算是整個世界都背叛了你們,狂人族部落的大門也會永遠爲你們敞開!”

    這兩天在鐵克部落的經歷,已經使凱米爾和霍克他們深切地體會到了鐵木希那份情真意切毫無虛飾的兄弟之情,卻也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直擊心靈的話來,眼睛一下子便溼潤了,“大哥!縱然千山萬水天涯海角,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大哥,狂人族部落永遠都是我們的血親!”

    “真想能跟你們一起去,可你們是千里馬萬里鷹,大哥跟不上你們。”鐵木希抹了一把眼睛,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大哥會爲你們祈禱的,願獸王保佑你們!”

    “大哥!”凱米爾和霍克單腿跪下,右手撫胸深深地一彎腰,“我們重任在身不能久留,但無論在眼前在天邊,我們的心都會和大哥在一起!告辭了!”

    鐵木希背過身子,一隻手朝身後擺了擺,“去吧,願獸王在戰鬥中庇護你們!”

    凱米爾和霍克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毅然一揮手,“出發!”

    他們一行人上了馬,策馬走出了好遠再回頭看去,卻見鐵木希和那幾個長老他們都已經登上了一個山坡,依然佇立在那兒遙望着他們。

    “真沒想到我們這位大哥這麼重情義。”霍克不無感傷地說。

    “他是真的會爲了這份兄弟情而不惜與整個世界爲敵的。”凱米爾駐足回頭看了好一會,才幽幽地說,“他們不會做作不會掩藏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心底坦蕩恩怨分明,不會耍陰謀詭計,不會忘恩負義也別期望他們會以德報怨。”

    “可是,人們都說他們是食人族,”洛浩雄說,“我們還差點被吃了……”

    “那是因爲我們闖進了他們的捕獸網,他們認爲那是獸王送給他們的獵物。”斯洛奇在一旁把話接了過去,“他們也許沒開化很野蠻,但無論如何,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對他們所信奉的神靈的敬畏,爲了種族的生存和延續;對那些成爲他們口中食的敵人和獵物,他們也並沒有想方設法去折磨他們,而是痛痛快快的就是一斧頭,就像那頭鹿一樣,無論是敵人還是獵物,至少在臨死前都不會遭受更多的非人折磨。

    “但是,小朋友,你知道他們一旦落入那些自稱是開化了的文明人手裏,會是什麼樣的遭遇嗎?

    “最常見的就是被剝去衣衫,赤身裸體地綁在廣場或市場的柱子上,前邊會放上一大堆碎石,凡是經過那裏的人,都可以拿起那些棱角銳利的碎石去砸他們,或者用匕首去割他們,用鞭子去抽打他們,但絕對不許直接傷及他們的要害,否則就會受到懲罰,因此這種刑罰往往會持續好幾天,直到他們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地死去,然後他們的腦袋會被砍下插在木樁上示衆。

    “很多時候,他們也會被扔進角鬥場裏,強迫他們像野獸一樣自相殘殺,或者赤手空拳地與那些猛獸搏鬥,直到他們死去,而坐在看臺上的人們卻發瘋似的爲場上每一個血腥場面歡呼叫好……

    “要是女的那會更慘,只要你願意,任何人都可以上去當衆強暴她們,直到她們被摧殘致死,甚至連屍體都可能被那些變態虐待狂玷污……”斯洛奇越說聲音越低沉,“還有更殘忍的就是火刑、烙刑、坐樁、活剝、凌遲……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怎麼能把人折磨得越痛苦越慘烈就怎麼來,只有你不敢想的,沒有他們不敢做的……

    “更有甚者,那些自稱是開化了的文明人的人們發明的這種種你連想都不敢想的酷刑,還有車裂、輪裂、五馬分屍等等等等,不但會被用在被他們認爲是‘非我族類’的人身上,更多的卻是施加於被他們認爲是異類的同胞身上,沒有最殘忍,只有更殘忍……

    “小朋友,你說,到底誰纔是真正的食人族?”

    洛浩雄呆住了,“我……”

    “是啊,很多時候我也常常弄不明白,到底誰纔是真正的野蠻人?”凱米爾嘆道,“到底是誰利用了他們的魯莽率真,使盡各種卑鄙手段摧毀了他們的村寨,霸佔了他們的家園,把他們趕到了這深山老林裏還不得安寧?”

    “還有,你們也都看到了,那個滿載着貨物的紅杉族的商隊並沒有因爲進入他們的地盤而遭到劫掠,相反卻受到了人們的歡迎,可以在他們的地盤裏安然無恙地通行無阻,這又說明了什麼?

    “所謂開化,本應是開化民智,化惡向善,以公正爲本,寬恕憐憫爲輔,化解仇恨,善待生命,可是你看看那些自詡爲開化了的文明人的所作所爲,耍弄權謀玩弄手段,出爾反爾順昌逆亡,爲淵驅魚爲叢驅雀,爲了一己之私不惜拿着天下蒼生當籌碼,爭地盤搶利益不惜大動干戈,致使血流成河生靈塗炭,對神靈何曾有過哪怕是一絲的敬畏,對生命又何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憐憫?”

    斯洛奇看了看凱米爾又看了看霍克,“凱米爾,衆神之子,你們可謂是濁世清流鶴立雞羣,可是在雞羣看來,你們也就成了異類,也許有一天,他們也會調轉刀鋒來對付你們的!”

    “異類就異類吧,隨他們怎麼看。”凱米爾沉默了一會,說,“不管他是誰,如果非要逼着我們拿起武器,那就讓他們來吧!我們不會妄開戰釁,但也決不怯戰!”

    他們迤邐來到一個三岔路口,便又要與準備返回平西郡的斯洛奇和素素告別了,自然又是好一陣依依不捨難解難分,素素淚眼迷離有如生離死別,已經換上了鎖子甲的洛浩雄更是淚眼汪汪地抱着素素,叫着“姐姐”久久不願鬆手。

    他從小失怙,幾乎沒有感受過母愛,更沒有感受過姐姐對弟弟那種特有的溫情,而文靜雅緻的素素對他的關心,使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姐姐對弟弟的那種柔情,因此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裏,他已經從心底裏把素素當成了親姐姐。

    看着這情景,連一向來去如風灑脫自如的凱米爾,也是心裏忽忽若有所失,久久不忍說出那句“該走了”,霍克心裏就更是有如翻江倒海五味雜陳,連皮皮看着都似乎是淚汪汪的模樣。

    許久,凱米爾才把洛浩雄拉到了身邊,將那兩匹馬的繮繩遞給了他們,“這是我們從前邊一夥強盜手中奪來的,騎上它你們也可以早點回家,一路保重!”

    斯洛奇和素素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們的慷慨,並沒有推辭便接過了繮繩,默默地和他們擁抱了一下,上了馬才勒轉馬頭說,“凱米爾,衆神之子,我活了數千年閱人無數,可是像你們這樣的人可謂是鳳毛麟角,無論爲敵爲友都是一種榮幸,一路保重!”

    說完,他一拉繮繩一夾馬肚子便和素素一起疾馳而去,霍克看着他們的背影說,“這個斯洛奇,閱歷很深啊!”

    “他的那些話,都是肺腑之言,沒有慘痛的親身經歷和非凡的見識是說不出來的,像他這樣的人,的確是無論爲敵爲友都是值得尊重的。”

    霍克扭頭看着他笑道,“你好像被他感化了。”

    “不,你別看他溫文爾雅斯斯文文的,他絕對是那種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無論面對什麼情況心裏都能波瀾不興的真正的強者,才能活到現在,也纔會懂得惺惺相惜。”凱米爾搖了搖頭說,“那些把對手貶得一文不值的人,其實才是色厲內荏扯大旗作虎皮。”

    他回頭看着還是一臉悶悶不樂的洛浩雄,“浩雄,怎麼不開心了?”

    洛浩雄看了看他,低下了頭低聲地說,“我……想媽媽了……”

    凱米爾心頭猛的一緊。

    十二年前的那場月河保衛戰中,洛利克領主的夫人艾倫親自和莫伊、哈文指揮着特種衛隊區區百餘人拼死頂住了大股土匪的進攻,固守待援,保住了月河城,而她自己卻在戰鬥中不幸中箭身亡,年僅四歲的洛浩雄和年方一歲的洛俊雄就此失去了母愛。

    這許多年了,他從來沒有在人前提起過母親,大家都以爲他走出了母愛缺失的陰影,卻沒想到他的心底深處,依然有着解不開的心結。

    他不知道這短短的幾天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深知,如果沒有素素他們,浩雄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捱過這幾天孤立無援,近乎絕望的時光的,這使他對素素這個血族姑娘更增添了一份深深的感激之情。

    “浩雄,你爸真的很愛你們的,”他默默地摟住了他的肩膀,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他對你們很嚴厲,那是爲你們好。”

    洛浩雄點了點頭,“嗯,我知道,我會努力不讓他失望的。”

    “給我們唱首歌吧,好嗎?”

    “什麼歌?”

    “就那首《遠方的媽媽》吧。”

    洛浩雄想了想,便低聲地唱了起來――

    爸爸說媽媽去了遠方

    (爲了避免某些不愉快的糾葛,歌詞暫且隱去)

    凱米爾上了馬,一邊揚鞭策馬,一邊朝他喊道,“浩雄,大聲點,放開嗓門唱出來!”

    洛浩雄看了他一眼,果真放開喉嚨唱了起來――

    人們說媽媽去了遠方

    (爲了避免某些不愉快的糾葛,歌詞暫且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