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肋骨斷裂！
張大掌櫃的悶哼一聲，當即說道，“是！是遂平伯府上的小娘子！這，這人喚她，四娘子！”
他指向躺在血泊裏的周旺。
溫煜走過去，抽出朴刀，直接割開周旺原本就撕裂的傷口，看裏頭塞滿的寶石。
眼前浮現方纔那小丫頭一顆一顆寶石塞進去時，眼中冰冷甚至帶着痛快的神色。還有那隻如白玉的手上染就的點點猩紅，詭豔又惑人。
“宣……四？”
他低聲念着，想起了那一日，跪在淮南王面前，恭謹小心溫順嬌憐的小花朵兒。
冰冷的面上忽然浮起一抹霜花般的笑意。
刀尖一甩，血水盡拋。
“歘。”
收回朴刀，對身旁人道，“帶回去。”
張大掌櫃的幾乎嚇死，卻見那侍衛上前，一把拎了周旺。
他頓時大大地鬆了口氣，只是還沒松到一半。
踩着他的侍衛低頭說道，“朝廷需要收購民間皮草犒勞北軍，你這兒有多少，按着市價，武德司全部要了。”
“！！”
張大掌櫃哪裏敢要錢，立馬道，“小的願意無償送給朝廷，也是感激北軍護衛大玥，容我等小民能安居樂業之德。”
那侍衛冷哼一聲，朝那沾了血水的寶石裏丟下兩塊金子，走了出去。
張大掌櫃哆嗦着爬起來，卻沒站穩，一下摔倒！
扭過頭，看被扇飛出去的夥計趴在地上，連爬帶跌地捱過去，伸手推他，“喂！喂！”
地上的夥計被推得翻過臉來，露出一張七竅流血的臉。
哪裏還有活氣！
“啊啊啊！”
……
皮草行外。
宣芷走了好一陣子，還是聞到那股濃烈到讓人反胃的血腥味。
她頓了頓。
屏住呼吸，又走了幾步。
忽然頓住！
一下扶住牆，彎腰乾嘔起來！
直吐得胃裏的酸水都乾淨了，她才緩緩起身，朝後，靠在一棵樹上，默默看着半空。
這才發現，今日，居然是個暖陽天。
這金燦燦的日頭，曬在身上，可真是暖和啊！
她看了會兒，忽而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呵……”
直笑得彎下腰去，彷彿高興極了，卻忽然又擡手，狠狠地擦了擦眼角。
蘇晏知自角落裏，看到她那雙紅通通的眼睛。
又看她盯着自己滿是鮮血的手，片刻後，用力地在身上擦了擦，發現擦不掉，又去摸地上的雪。
直搓得指尖凍得通紅，才顫抖着收回手。
理了理頭髮，又一臉若無其事地走到巷子盡頭，上了路邊的馬車。
身後。
無一低聲問：“她，有腦疾？”
“嗤。”
蘇晏知頓時失笑出聲，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不得胡言。”
暗六站在一邊，將方纔房間裏發生的種種細細說了一遍。
無一聽着一張木板臉都皺了起來，肯定地點了點頭，“確實，有腦疾。”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哪有手這麼黑的？多半是腦子不太好。嗯！對！一定是這樣！
暗六默默地看這個真正腦子不太好的，決定不搭話。
蘇晏知右手拇指與食指一起捏着左手食指上的銀環，慢慢轉着，看那輛馬車徐徐離開。
片刻後，緩緩收回手，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油紙包。
“……”
“回吧。”
蘇晏知嚼着那微末的甜味，默默地轉開視線。
……
馬車中。
宣芷看着抱着胳膊縮在角落裏默默垂淚的夏果，暗暗攥緊了手指。
她知自己殘忍，可這，卻是夏果必然要經歷的。往後她宣芷要走的路，只會更殘忍更可怕。
她希望夏果安全，也更希望夏果強大。
強大到面對危機時，能保護自己。強大到，面臨險境時，能夠自得生機。
“嗚嗚……姐兒……我……”
夏果顫抖着朝她望來。
可宣芷卻什麼都沒說，她只是伸手，抱住了夏果，輕輕地拍着。
若是夏果真的撐不過去，那麼，她會放她奴籍，讓夏東帶她離開京城，尋個鳥語花香的地方，以後，就自由自在地活着。
馬車一路行到了杏花街。
“四娘子，到了。”夏東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宣芷自己先下了車，按住了紅着眼要跟她一起回府的夏果，將手裏的籃子遞過去。
夏東不解，“四娘子？這？”
宣芷朝他笑了笑，和聲道，“這一回，若不是你查得周旺買通了皮草行的大管家，及時安排人手，我也不能借機除了周旺這個毒瘤。”
夏東被她笑得一張憨厚的臉上全是漲紅，無措地看向別處，“四娘子哪裏的話，都，都是小的應該做的，您也是，也是爲了夏果。”
宣芷微笑，看了眼還呆呆地站在一邊的夏果，“她受了驚嚇，我放她幾日的假，你帶她回去，好好兒地歇幾日，待她精神好點兒了，再讓她回來當值。”
夏東一聽，頓時高興起來，可是又有些擔心，“那您身邊伺候的……”
“無妨，我身邊本就沒有許多事。”她將籃子放在車轅上，道，“這個給你。”
不等夏東拒絕，又道，“是你應得的。也算我謝你那些兄弟的辛苦。”
夏東微微瞪眼。
——四娘子沒有嫌棄他們！還叫他們做他的兄弟！
宣芷看出夏東的反應，心頭微微發酸。
前世，若是沒有夏東帶着這些人爲她奔走，她如何能在皇宮立足？他們，曾是她的第一個臂膀。
只是，他們最後，全都死在了溫煜的手裏。
“可這也太，太多了……”夏東不肯收。
宣芷卻搖搖頭，“收下，我手裏也沒有什麼好東西能謝你。況且，今後需你幫忙之事或許不少，你這不收，莫不是以後不要幫我了麼？”
“不！小人這條命都是四娘子的！四娘子讓小人上刀山火海，小人也在所不辭！”
夏東急了，就差拍胸口了。
宣芷叫他逗笑了，點點頭，“那你記住今日這話。這籃子就收下吧。以後還要辛苦呢。”
夏東叫她笑蒙了，摸了摸腦袋，紅着臉不知道怎麼答話。
宣芷又看夏果，柔聲道，“夏果，你回家好好地睡一覺，想一想今後你想怎麼做？你只需記着，不管你想如何，我都會應準你。嗯？”
夏果擡着淚眼，神情恍惚地點了點頭。
夏東看着又是一陣心疼。
待從東苑喚了人將馬車牽回去，看着夏東攙着夏果離開杏花街。
宣芷的笑容才一點點地從臉上褪去。
進了角門，就見得了消息迎來的春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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