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晚些時候來取地契。”
涼月往倒在血泊裏的於冉望了一眼。
南瑾陌面無表情地往牆角看了看,那股隱匿的氣息一直在場,卻沒有動手,她在明,人在暗,此地不可久留。
“於冉是假的,你別一副悲憫難過的模樣,本王不喜歡看。”
恍惚間,南瑾陌想起那日突如其來,撲進她懷裏的小童於冉,而後就遇上了那兇惡少年。
她壓下輕笑的脣角,“或許隨後而來的,又是那少年?這該如何呢,我明明都起誓不殺他了。可惜了,我自己說得話,連我自己都不信,更別說這摸不着的神明會信。”
她口中的少年倚靠在牆角,默默地收起了手間的銀絲,目送兩人離去後,他踩着那潭血泊站在了緊閉的大門前。
他目光落在了門匾上,煙柳寒院。
門緩緩撐開,藍曦趨步踩下臺階,他步步逼近,從頭上取下頭罩,取下面上人皮,露出一張無名熟悉的臉。
是夕嵐。
夕嵐笑着,迎上無名平淡無喜的目光,“你也看到這南瑾陌狡猾多疑,這次任務並非易事,若你現在想要放棄這次任務,現在就和我回騫陽盟。”
無名盯着夕嵐開合的嘴,搖搖頭。
夕嵐仰頭大笑,一步步靠近面無波瀾的無名,手重重的拍了拍無名的肩頭,“萬事多加小心,可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無名側過臉,風從兩人間刮過,他朝夕嵐點點頭。
夕嵐從身上尋來一截炭木,一張巴掌大的草紙,遞給無名。
無名的肩往下沉甸甸地墜去,重負鬆懈了不少。
絕情丹。
夕嵐輕笑,目光往無名扣得嚴實的胸口看去。
“沒想到你性子如此剛烈,這絕情丹一次一粒,不可同時服用三粒,否則不僅絕情絕義更會斷子絕孫,女人終身不孕,男人終身不舉。”
離暌一戰,在南瑾陌的謀劃下,寨主雷天益同鎮南王顧越州胞妹顧雲寒,兩人聯手用三萬山匪擊退北冽蠻夷,三萬山匪和平招安成爲一段佳話。
離暌山附近重新回到一片祥和安寧。
南瑾陌一行人卻被熱情的天紇鎮百姓死死地堵在了路上。
車裏的南瑾陌回想起侯風之臨終前的話,“他纔是絕對的王者,你鬥不過他的,殺掉我一個侯風之,我身後還會有無數個李風之,王風之,明明是南與氣數將盡!”
是趙入松嗎?不太像,是騫陽盟嗎?
還神龍見首不見尾,裝神弄鬼,虛張聲勢。
車外吵雜的聲音擾得南瑾陌頭疼,她嘆了一口氣,涼月趕忙遞來一杯茶,“主子,您深獲民心,是好事,您看這百姓對您也熱情了許多,怎反而不開心了?”
“國主!小的願侍奉在您身旁!“
“小的能夠服侍國主!”另外一個年青男子也隨之效仿。
接着在場的所有男子紛紛亮出了自己的胳膊,朝馬車方向,展示着自己健魄體格,好受到國主的青睞。
涼月撩開車簾,見着立於馬上的雷天益,”雷大哥,”涼月一眼望不見這片人海的邊際,“幫幫忙。”
南瑾陌頷首應允,涼月趕忙對着車外的雷天益說道,“那有勞雷大哥了。”
雷天益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從這羣人裏面選擇,他頭也沒擡,他三下五除二的用着話本子裏的一套把人逐一摘除。
“你的臉太寬了,擋國主的視線了;而你,鼻子太挺了,你若湊近同國主說話,定要把國主的臉給劃傷。”
處理掉擋道的少年後,雷天益一腳蹬上了馬蹬,卻見到馬下三名小童走過,垂髫小兒一左一右走在女孩兩邊,中間的女孩手拿着天紇鎮的核桃糕,喫得不亦樂乎。
兩名小兒眼巴巴地盯着女孩手裏的核桃糕,“給我嘗一口,就一口!”
女孩摸了摸兜裏的核桃糕,朝一直跟在她身旁的兩名夥伴一舉,“諾,分你們吧。”
女孩身旁的兩位小童頃刻便喜笑顏開,雙手捧着那核桃糕,喫得滿嘴含糊,“你可有錢買得着?”
女孩燦爛一笑,她誇張地對着空氣腿痛比劃,“是名俊朗的大哥哥,給我這錠金子。”女孩似乎還在回想細節,“不對,他是往我手裏塞的!”
左側的小童並不相信,“這平白無故的,憑什麼給你?而不給我們兩?”
右側小童也順勢跟着點頭附和,女孩搖頭晃腦着,“許是我長得乖巧可愛,惹人憐愛。那位大哥哥,還真算得上我見過的人當中,長得好看的了,”
女孩拿手指撐起下巴,語氣更加篤定,“最好看的了。”
雷天益從聽到女孩說了‘好看’兩字以後,整個人便一直沉浸在他自己綁了那個好看少年,然後送到南瑾陌跟前,她欣喜的樣子的幻想裏。
他回過神來,就見那三個小童已經走遠了,他勒馬攔住了他們,“那個給你金子的人是在哪碰到的?”
女孩探出兩根手指往雷天益身後指了去,“客棧門前。”
雷天益扭頭而去,朝那三個小童的方向拋下一袋錢幣,“多謝。”
歡呼聲在雷天益身後炸開了鍋,他朝這天紇鎮唯一的那家客棧疾馳。
他側身下了馬,卻沒有見着小童口中的少年,他大步跨進正廳,桌上的茶杯還殘留着餘溫,人應該離開不久,尚未走遠。
他慌忙從客棧裏往外跑,然而街上空無一人。
他懊惱自己怎麼沒早點向那小孩尋了問處,他垂着頭失魂落魄地坐在客棧的臺階前。
陰影遮擋住了他眼前的光,那股若有若無的清冽松香變得濃郁起來,他擡了眼。
他眼前的無名帶着眉上青山掃過的雪意,明明是昂揚春意的臉卻一臉木納和沉寂,如一口無聲的深淵凝視着自己。
片刻間,雷天益喜上眉梢起來,原來這就是守株待兔的樂趣,竟自己送上門來了。
無名挑着眉,眼神詫異又彷徨,無辜又純潔,一臉全然不知自己將會面臨着什麼的神情,偏頭望着雷天益。
雷天益騰地站起,朝無名劈下手刀,無名眼前一黑,暈厥過去。
雷天益扛起無名,邁着輕鬆愉快的步伐,他盤算着,再過些時日該是南瑾陌十八歲生辰,正巧把這少年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