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斂着下頜,目光沿着自己的漆黑靴面延伸往上地去看她,是假笑呢,叫人失望。
“這裏給你備了幾套換洗衣物,”屋裏瞬間被漆黑填滿,“換好了,你去偏殿睡,那有宮人候着。”
衣料窸窸窣窣,摩擦起了呲啦呲啦的靜電聲。
南瑾陌覺得無名弄出的動靜實在是吵,果斷背過身把耳朵埋進了枕頭,屋內那股安息凝神的木梔子香氣讓她覺得愜意滿足。
她說不出自己現在對無名究竟算個怎麼回事。
大概是看不順眼也幹不掉他的焦灼煩悶感。
無名換了身質地柔軟的灰棉裏衫,他往那捲被子看了看,腳步輕得沒有聲音,“心可真大,就不怕我現在動手?”
他探頭往那捲被子裏又看了下,還是沒找到南瑾陌,心裏空落落的他坐在腳踏上,那片透射在紙窗上被風吹得斑駁陸離的影子,他通暢地吸了下屋裏的濃郁香氣,“就讓她痛痛快快地在夢裏死去好了。”
晨光破曉。
“主子,丞相今早歸朝。”
南瑾陌眼睛猛然睜開,進入眼底的是垂落的牀幔,層疊的屋樑。
她竟平穩的睡了一個整覺。
她眼珠子又上下左右地轉了兩圈。
那股木梔子的味道變得稀薄,涼月的影子透射在門扉上。
無名呢?南瑾陌心漏掉半拍,揪了一下。她的雙腳就往腳榻踩去。
“國主,這是你們南與的晨間問候禮儀?”
硬鼓鼓、熱呼呼的觸感從腳心傳遞至了全身。
南瑾陌的臉刷得紅了起來,她整個人僵在無名的小腹處,“你、你、不是叫你去偏殿睡嗎?怎麼在腳榻上睡?”
南瑾陌低頭看着一臉愜意的無名,“國主倒是可以多喫些,輕飄飄的。”
南瑾陌氣呼呼地用力往下又踩了踩,“叫你囂張。”
“昨夜是在下侍寢的頭一個晚上,若就睡偏殿了,豈不是叫他人看了笑話,抓了把柄。”
南瑾陌從無名腹部跳下來,這後宮就剩他一個侍臣,落甚口實,瞎吹。
“你沒睡好的話,去偏殿補覺,本王今日沒空陪你。”
南瑾陌赤腳踩着鋪滿白狐毯的地板上,無名從腳踏上撐起身,視線穿過珠簾,落在鏡臺前的那個倩影上,“國主喜歡赤着腳。這個習慣不大好,容易着涼感冒。”
南瑾陌的肩聳了聳,向無名做了迴應,喚涼月進來,推門進來的涼月見着無名在時,難以置信地看了看南瑾陌那張姝色無雙,面色平淡的側臉。
涼月對上無名的臉,“大人請隨宮人前往偏殿用膳。”
無名的目光沒從南瑾陌的背影收回,“國主呢?”
涼月上前擋住無名的視線,“大人,請吧。”
無名不情願地站起身,手指颳了刮下巴,“無論國主忙到多晚,在下今晚都在秉象閣等您。”
南瑾陌斜下眼尾,注視着那抹灰袍漸漸消失。
涼月給南瑾陌梳起發,“主子,您怎麼叫他與您同屋共寢。”
南瑾陌盯着鏡子裏的涼月,朱脣輕啓,“他沒有動手,算是個正人君子,有點意思。”
“稟主上,北冽已經同意我南與條件,駐軍即刻往離暌山北再後撤三十里。同時,有意同我南與重修舊好。”
南瑾陌居高臨下地盯着單濟聳立的背脊,“此次我南與元氣大傷,北冽就拿區區退讓三十里來糊弄人?丞相,你這回去了北冽許久,就這點收穫?”
南瑾陌擡手把桌上的硯臺往單濟身旁砸去。
“明是我南與大勝,還用得聽敗者的口舌擺佈?再者,這回本是你單濟管教無方,引出的麻煩,最後還要整個南與替你單濟單家兜底?”
墨汁漸在單濟的官袍上,成了一坨擦不掉的黑斑,“主上,是想要從老臣這裏獲得什麼?”單濟終於擡起了頭,目光閃爍交替看着南瑾陌。
“至始至終,本王都是和丞相是一條船上的人。”
南瑾陌的眼睛裏流出一點柔和謙遜的笑。
“是丞相最近忙糊塗了所以給忘記了。丞相才北歸,該適當休息休息,本王準丞相兩個月的休期,注意勞逸結合。”
“臣謝主上體恤。”單濟恭敬地俯首,他嘴角勾了無奈的笑,“小國主今非昔比了,話本子一事,不過是一句禁書焚燒的事,沒想到不惜攤上三萬顧家軍,也要打壓老臣的氣焰呢。可惜,主上錯了,該打壓的可不是老臣。”
南瑾陌盯着地毯上的塌陷處,被壓下去的皮毛逆着光顏色深了一片,單濟剛剛就在那,告訴了自己,趙入松所懼怕的東西。
南瑾陌託着下巴,時律的髮辮先落在自己跟前。
“主子,孟郡王去往暖初閣找世子了。”
暖初閣,南瑾陌揹着手在把門匾上默唸到了第三十七遍後,終於見到了孟與鳴,她擡着下巴,話音裏滿滿的喜悅。
“王爺如此閒情逸致,可是迷路了,所以逛到這後宮來了?”
孟與鳴目光凌厲,快要削穿南瑾陌臉上的面具,“既然主上出現在此,就明白臣有事相求。”
南瑾陌邁進閣裏的腳停住了,“但說無妨。”
“少艾與主上同齡,按理該與主上無話不談,成爲親密摯友,可臣連續數月收到孩兒抱怨,稱自己受不了王都氣候,想要回到西陵邊境。”
“上回本王還同世子討論了這南與香料,有幾味深得世子喜愛,像小豆蔻、檀木香、烏木沉,同這南與女兒竟相差無幾,如此看來,郡王可得給世子多運幾箱回邊境了。”
孟與鳴瞪着南瑾陌,“小兒身爲男子,豈會同姑娘家的喜好無二?”
南瑾陌的腳落在門檻內,“還是說,王爺思念成疾,是兒是女都混淆了?”
孟與鳴幾步想要揪住南瑾陌問個清楚,手剛碰到她的髮梢卻連連縮了回來,“臣不知道主上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臣只有少艾這一個孩兒,自然一心爲他好。”
南瑾陌輕蔑不屑地哼了一聲,她肯定,若是巳檀回到了他身邊,孟少艾必死無疑。
門從裏面開了半扇,孟與鳴已經急不可耐地躋身進去。
“少艾,你可願意和爹爹回去?”隔着鵝黃牀幔,孟與鳴急切的聲音晃動着牀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