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陌回想着，在初遇雷天益那夥人之時，倒是聽過他手底下的那幫人聊得熱火朝天，該是不難。
“我會呢。”南瑾陌盯着眼底那片浮動的黑暗。
那股來自地底的風，有了與地面上的寒氣所不一樣的熱。氣息裏混合着濃郁的的汗漬還有更多的燻人的酒氣，那臭烘烘的酒氣裏面還夾雜着略微腥甜的血的味道。
“咔嗒。”鞋底搭在石板上，黏糊糊、滑膩膩的觸感，把單調空洞的腳步聲也吸收了進去，像是無底洞一樣。
風帶着熱氣從門縫邊緣吹到了南瑾陌的臉上。
董微羽在嬤嬤家找出了一塊手令，她自然對着守衛大方地展示了一通，“醉霧城恭迎貴主光臨。”
呵，罪惡城。
那股熱辣的酒氣把南瑾陌包圍住了，莫名叫人不大自在，“找個人少的地方。”
或許她該偷偷找個沒人的地方先上上手。
南瑾陌是這樣打算的，董微羽卻只想趕緊把南瑾陌拉到人少的地方，空氣不再厚重悶熱，兩人大概是到了一處偏僻的角落裏，“姐姐，我一直有個疑問，您以前出門是不是要帶很多侍衛隨從啊。”
南瑾陌搖搖頭，她可不喜歡一大推人跟着，平時就涼月和那個人，“就一兩個人跟着。”
“啊？我以爲會有很多保護着姐姐呢。”
一聲突兀的“嘎吱”聲從南瑾陌的右耳傳來，董微羽該是把她帶進了一處人算不上多的地方吧。
“醉霧城其實就和地面上的風縱城一樣，有臨街的商鋪酒肆，不過沒有行駛車馬和那條寬闊的護城河。”
董微羽轉好骰子，把搖盅遞給南瑾陌，“姐姐試試。”
“小姑娘，不要來這裏過家家。”語氣上揚又輕佻，“長得這麼好看的小姑娘竟是個瞎子。”
南瑾陌感到一股腥氣在自己面前來回晃盪，“瞎子還敢來賭？看得見嗎？”
連片的嘲笑聲充滿了略微空蕩的屋內，震盪着南瑾陌站立的木板也上下起伏着。
南瑾陌接過董微羽手旁的骰子往搖盅扔了去。
南瑾陌藉着手腕把搖盅轉了幾圈。
董微羽見狀，接過她的手，“咚”地一聲，把盅放在了桌面上，南瑾陌對着空氣豪氣沖天着，“開大還是開小。”
南瑾陌的這一扣，把在場衆人嚇了一跳。
其中也包括李潤峯，早在她進城的第一時候，就被李潤鋒瞧見了。
靠在角落的牆壁上的李潤峯藏在了陰影裏，他晃了晃沉甸甸的酒袋，“嗤，這朵小白蓮還真是不大聽話呢。”
不等李潤鋒推門而進，他凌厲的目光就崩不住的潰敗，隔着半開的門，他一眼就看到小白蓮在搖骰子，還問開大開小。
真是無法無天了。
不過，她還會玩這個？
李潤鋒默默地靠在屋內的牆壁上，盯着南瑾陌看。
那股烈酒的氣味似乎離南瑾陌近了不少，周圍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答應，南瑾陌感覺他們該是輕看了自己，她往背後勾了勾手，“小羽，是要先押多少來着？押吧。”
李潤鋒看南瑾陌那偷偷摸摸的小動作，搞什麼啊，第一次玩？
董微羽往賭桌掃了一眼，快速抽出幾張銀票，“姐姐，咱們押大押小？”
“憑老仙多年經驗，押小。”圍觀許久，按耐不住的月桂仙老兒突然冒出了聲。
“押大。”南瑾陌毫不客氣的說了出來，其實她剛剛聽了聽骰子，聲音高低不平，這骰子恐怕早就被動了手腳。
在場衆人聞聲，紛紛押小。
“開。”
董微羽露出一張哀怨的臉，“姐姐，要不咱不玩了。”
南瑾陌拉了拉董微羽的手，“莫急，這纔是第一把。”
李潤鋒樂了，這小白蓮還藏着什麼招。
反覆幾回下來，所有的人都明白，這瞎眼女娃根本就不會玩，這簡直就是趕趟兒來送財娘子。
“姐姐，我們要輸光了。”董微羽嘟着嘴，小心地提醒着南瑾陌，她又瞅了瞅那疊被她碼得整整齊齊的票子越來越少，錢袋越來越癟，她很心焦。
“繼續，繼續，圖個開心。”南瑾陌樂呵呵的，咧了咧嘴，露出兩顆小小虎牙，引得在場衆人反而心虛愧疚了不少，甚至有好心者上前勸阻着，“小姑娘，要不別玩了。說是我們一幫大老爺們欺負一盲眼小姑娘呢。”
南瑾陌笑盈盈地，朝董微羽揮揮手，“小羽，全部押上。”
“姐姐！”
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要不給這盲眼姑娘放放水？
李潤鋒壓下止不住上揚的嘴角，真是個瘋丫頭。
“開。”
“姐姐！我們贏了！頭一回！”董微羽激動的捏着籌碼。
南瑾陌笑得明媚溫柔，“是吧，我還挺會玩的。”
在場衆人還沒反應過來。
氣勢豪橫，迅速上手的南瑾陌，她挽起衣袖，踩着矮凳，搖着手裏盅子，在光影間已經贏光了在場所有人的錢。
董微羽拉着南瑾陌興高采烈的跨出了這間賭坊。
寒冽目光的李潤峯把試圖趕去追人的腿給當場割斷，“怎麼，先前小白蓮輸光的時候沒人動沒人喊冤。現在人小白蓮，呸！”一口唾沫飛在那人臉旁，“人小姑娘贏得光明正大，就急眼要去殺人越貨了？”
“你算老幾。”那人粗暴的推了李潤鋒一把。
李潤鋒開了刀鞘，目光兇惡，“老子算你爺爺！”
當場把刀剁在人的□□之下，臊臭的尿液從哆嗦個不停的大腿間緩緩流出。
“嗤，丟死個人了。”李潤鋒抽了刀，地板上留下了個碩大的窟窿，他把刀往肩上一扛，就推門出去，他遙遙望了望南瑾陌和董微羽的背影，“她很缺錢。”
難道不是世家女兒？是自己猜錯了？
李潤鋒百思不得其解地撓了撓自己齊耳的赤發，他嘟嘟嚷嚷，“嗤，我簡直是閒得沒事做了，管小白蓮的閒事兒幹嘛。”
秦舒煜意興闌珊地把玩着那根被南瑾陌當掉的珠釵，聽着跪地下臣的回覆，她連釵子都當掉了，是遇上什麼困難？
“屬下跟着那名穿粗布衫的男子到了個叫雲萊鎮的地方，並且在一個香味濃郁的屋子裏找到了這個。”
一疊厚厚的土黃色桑皮紙上放置着箇舊舊木盒。
木盒不重，淺淺的痕跡落在那疊桑皮紙上，鑲嵌勾勒在木盒周身繁複的雕花裏，積滿了陳舊厚重的灰塵。
木盒不是主人常用的物件。
交疊雙腿的秦舒煜，朝跪地的下臣先拿起那個木盒，沒等他打開盒蓋，濃郁厚重的香味已經從縫隙裏漏出半分，氣味層層疊疊交織在一起，裏面存放着不止一種香料。
木盒的主人不清楚該如何儲存香料。
看來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秦舒煜長舒了一口氣，“咔噠”輕地一聲把木盒放在了桌上。
他擰起了眉頭。“你不是跟着人進了村，怎又成空無一人的鎮子？”
“屬下繞了路，晚了些時候，所以，屬下也是如實稟告，這雲萊鎮死寂沉沉，裏面沒有一點生活氣息，人感覺像是一夜裏人間蒸發了……”
秦舒煜沒有說話，看着跪地的人哆哆嗦嗦地舉着那疊桑皮紙，他伸出手指，夾起一張，對着光線打量起來，“是屋裏找到的？”
“是，厚厚一疊，擺放着整整齊齊的。”
秦舒煜摩挲着紙面，他觸到了一個凹凸的暗號，這暗號是他要求風縱城內每家香料鋪用密文編繪而成，一旦香料鋪出現問題，好及時知道具體哪家出現了的問題。
秦舒煜隱約間嗅到了濃度不一的香氣，“這是不同月份購買的，所以香味揮發的程度不一。”
看來購買香料的人，有收集東西的嗜好。
這個癖好倒是幫了他大忙。
不過，沒想到竟買了這麼多，看來是花了不少錢，從木盒保管和香料儲存來看，這家是戶普通人家。
秦舒煜有點心疼，難怪她把珠釵都當了。
“把桑皮紙上的數字做個統計，把出現的數字最多的那家香料鋪的掌櫃叫過來，畫像。”
人在面臨每一次相同抉擇時，會傾向性的選擇之前選過的選項。
那個小姑娘也不例外，多次在同一家購買香料。
他雖然不能直接畫南南的模樣，但是可以畫她身旁那個小姑娘的樣子。
想到這裏，秦舒煜用指腹颳了刮自己的下脣線，不由得會心一笑，這一刻他可等得太久了。
幾分稚氣的臉頰，圓溜溜的眼睛，小巧挺立的鼻子，梳着一對雙丫髻，穿着一身粗布衫的小姑娘躍然紙上。
“顧爾聲，把這個小姑娘的畫像臨摹多份，份份確保到人人手上。”秦舒煜又看了一眼這張畫像，他感覺自己似乎見過這個小姑娘，“叫李潤豪查查這小姑娘。”
人如潮水般退去，秦舒煜還在腦海中回憶。
“小羽。”
慈恩寺。
是舊識。
燭臺燒到了盡頭，夜深許久，“殿下，查到了。”
“小姑娘叫董微羽，五年前死在了王宮裏。”
秦舒煜揉了揉泛紅的眼，王女假死。
難怪一心想要救下南南這個救命恩人，原來是覺得和自己命運相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