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際,所有陰陽師站在他兩邊,他比城主更加城主。
血月,更大更圓更亮了。
就像一包巨大的血窟窿,只要刺開一個口子,就會傾瀉一場普天蓋地的血雨。
每一個陰陽師都拿出了所有的捉妖法寶。
每一名武士都攥緊了手中利刃。
林花照的聲音在黑夜裏聽起來有點兒飄忽。
“原來,你們要捉的大妖是我。”
新桃大師:“你縱不是大妖,也是大妖的內應。”
胖總管:“把這四隻狐妖全部綁起來。”
十餘名陰陽師竄出,迅速把四個人綁在了一排木架子上面。隨即,有人擡上來松油,木柴……看樣子,一切都是早準備好的。
四人皆奄奄一息,連慘叫都叫不出來了。
旁邊的小弟子又奉上一把桃木劍,新桃大師挽了個花,高聲道:“燒死這四名狐妖,以儆效尤。”
“且慢!”
蘭雲橋衝上來。
可是,才跑幾步,就被人牢牢抓住。???.
“這四個人我都認識,他們雖然是狐妖,可是,來錦關城之後他們足不出戶,根本沒幹過什麼壞事……尤其是這個小藥叉,她特別膽小,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新桃大師:“天天在鬧市散發傳單,勾引良家婦女,這還不是罪過?至於林花照,她開藥鋪是假養狐妖是真,更罪大惡極的是縱容這些狐妖危害全城,殺死兩位千金小姐……林花照,她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蘭雲橋氣急敗壞:“白大小姐,人可是你請來的,你居然給林花照挖坑?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她是你朋友嗎?”
白大小姐一直死死盯着林花照,好像生怕她土遁了似的。現在聽得蘭雲橋這話,忽然覺得嗓子眼特別幹,只是連聲乾咳一言不發。
胖總管陰惻惻的:“林花照,你可知,你今天剛一來,我們就給了你機會?只可惜,你心懷叵測,你不敢接受賞賜。”
白大小姐長嘆一聲:“小林,你應該接受城主賞賜的!”
睡了,方可成爲利益共同體。
否則,誰敢信你?
林花照一直看着手中的鏡子,好像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剛剛傾倒在木柴上的松油,散發出特別濃郁的味道。左右,各有兩名武士持着明晃晃的火把,只等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把火把扔入柴堆,點燃木柴,讓小藥叉等人化爲灰燼。
新桃大師厲聲道:“點火……”
“且慢!”
林花照終於開口了。
“既然我纔是大妖,你們拿下我一起祭天不更好?現在,爲難幾個小妖怪有何意義?”
新桃大師怪笑:“既是如此,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他話雖如此,不知怎地,彷彿有點忌憚,一直盯着林花照手裏的黑鏡,不敢輕舉妄動。
白大小姐忽然低聲道:“小林,快走。”
林花照看她一眼。
她後退一步,讓開一個口子,那是下城牆的通道,唯一的生路。
“小林,你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
蘭雲橋好生感激,可是,他一看林花照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急了:“林花照,你快走呀……”
新桃大師忽然吹了一聲口哨。
林花照已經無路可逃。
鏡子一反手,對準了新桃大師。
旁邊的小弟子慘叫一聲,踉蹌後退:“媽呀……老虎,老虎……”
另一個弟子也大喊:“老虎來了……老虎來了……”
這一退,立即陣勢大亂。
“這是障眼法。只是障眼法而已!孽障,不許後退……擾亂人心者,殺無赦……”
新桃大師見勢不妙,怒喝:“殺死林花照,賞金五萬兩……”
鋪天蓋地的符咒一起向她招呼過來。這可不是一般的符咒,而是各種比鐵還硬的珠子、鐵胡桃、毒針、鐵蒺藜……
武士們也圍了上來。
血月忽然消失了。四周一片漆黑。
武士們手裏的鐵錘、利刃交相撞擊,帶着血腥味的碎片橫飛,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令人毛骨悚然。
新桃大師大叫:“不好……”
胖總管尖叫:“快……快保護城主……”
重獲自由的蘭雲橋左衝右突,憑藉記憶中的位置,倉促抓住了一隻手:“快跑……”
“是我!”
聽得白大小姐的聲音,他立即鬆手,“林花照呢?”
話音未落,他腰間一空,須臾不離的寶劍不見了。
“我的劍……誰偷了我的寶劍……你們這些不要臉的,簡直比妖魔還壞,你們纔是真正的魔鬼……”
“林花照在這裏……”
黃光一閃。
寶劍劈向一個黑影。
蘭雲橋衝過去,赤手捉住了劍鋒。
鮮血,從他的五指縫隙裏蜂擁而出。
他大叫:“林花照,快跑,你快跑啊……”
可是,他看不到林花照。
唯有劍鋒閃爍出新桃大師那張扭曲到猙獰的臉。
“蘭雲橋,你這該死的叛逆!你想死,今天我就成全你。”
寶劍,轉向蘭雲橋的胸口。
一股大力扯着蘭雲橋猛地往後倒下,劍尖,幾乎貼着他的心口而過。
四周,忽然亮了。
寶劍沖天而起,直刺那輪血月。
血色忽然散去。
一團巨大的黑影,彷彿被割裂一般破蛹而出。
新桃大師厲聲道:“裝神弄鬼的妖孽,快給我滾出來!”
胖總管鬆了口氣。
白大小姐也鬆了一口氣。
所有陰陽師都停下來。
幾乎每個人都意識到:蘭雲橋的這把寶劍纔是真正的捉妖劍。
有人大叫:“快看……天啦……”
“撲通……撲通……”
無數黑影,墜落地下。
等說話的人意識到自己也在下墜時,已經晚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巋然不動的白城主忽然連人帶椅飛身而起。
白大小姐死死抓住他的椅子,也遲了半步,雙腳懸空,喉頭咕隆一聲,連救命二字也叫不出來,隻眼睜睜地看着陰陽師,武士們,就像下鍋的餃子,紛紛墜入無間地獄……
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
一切,卻看得清清楚楚。
整個大殿,飛在了空中。
新桃大師和胖總管也飛在半空。
他們已經魂飛魄散,一雙雙眼睛瞪得老大。
“哈……”
笑聲,不知來自天上還是地下。
也看不到笑聲的主人。
唯有他的聲音,清越,柔和,令人如沐春風。
“白城主,呵,好你個白城主。你在錦關城躲了五百年,犯下滔天罪孽,如今,居然還敢賊喊捉賊!”
白城主,最初,並不是真的“城主”,他的名字就叫白城主。
直到霸佔了錦關城,他才成了名副其實的“城主”。
同樣虛懸空中的蘭雲橋本是膽戰心驚,聽得這話,大叫:“什麼?白城主躲在這裏五百年了?怎麼可能?一個人能活五百歲嗎?”
“一個‘人’當然不能活五百歲!”
“天啦,莫非他纔是……”
蘭雲橋說不下去了,因爲,他正好往下看了一眼,這一看,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饒是出自喪葬世家,他也瑟瑟發抖,語不成聲:“這……這是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