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一切部署完畢，估摸着時間，已經是半夜了。
可天還是明晃晃的，那輪夕陽就像中了邪一般，無論如何也不肯落下去了。
蘭雲橋眼裏全是血絲，走路也覺得雙腿輕飄飄的。
他見林花照忙個不休，就說：“林花照，你先去歇一歇吧。”
林花照眼裏也全是血絲，她笑笑，在護欄邊坐下，輕嘆一聲。
蘭雲橋也在她身邊坐了，低聲道：“林花照，你真的有信心嗎？”
信心？
林花照苦笑一聲，搖搖頭。
凡人對戰大神，哪來的信心？
她慢慢地：“我雖然來錦關城不到兩年，可是，我很喜歡這個城市。所以，不想它被人吞噬。無論如何，也得垂死掙扎一把。”
蘭雲橋聽得“垂死掙扎”幾個字，心裏一震，半晌，做不得聲。
可他實在是太困了，也來不及長久的焦慮，很快就睡着了。
林花照也很困，但是，她睡不着。
她慢慢起身，四處看了看。
祭祀樓的西邊，一目鬼和君子民等妖鬼正聚集一起，極目遠眺。
此時，那團巨大的雲山已經一目瞭然。
領頭的九頭老蛇，昂揚着九個巨大無比的蛇頭，而身上鱗次櫛比的厚厚龍鱗，閃閃發亮。
一目鬼開玩笑似的拍拍九頭嬰：“你們都是九頭，你正好可以迎戰九頭蛇。”
九頭嬰哇哇地急忙搖頭：“不敢不敢，萬萬不敢！你們有所不知，這個九頭老蛇，是九頭族中最厲害的，它的每一個頭都可再生，砍一個，再生十個。但其餘的九頭怪，比如我這種，只要被砍掉一頭，就少一頭，待得九頭砍完，就完蛋了……”
君子民也道：“九頭蛇最厲害的就是它這頭，砍不完，越砍越生。而且，這個九頭蛇和別的不同，你們注意看，它的肚子，巴蛇吞象聽過嗎？一般的蛇可以吞喫一頭大象，但這條蛇的肚子也和頭一樣，可以不斷地擴容，甚至可以輕易吞掉一個城市……”
林花照接口：“莫非後面的雲山，就全是它的肚子？”
“是的。它的肚子外面又寄生無數的小蛇，而且這些小蛇越是越殺越多，組成了一支強大的軍隊。”
衆妖見了她，齊齊行禮。
林花照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好奇問：“被它吞掉的城市，莫非此刻還全部裝在它的肚子裏？”
君子民回答：“那倒沒有。傳說中，這條老蛇每一百年，都會去歸墟洗個澡，歸墟浩渺無邊，洗澡的時候，它便會把吞下的一切全部吐出來。”
“原來如此。”
林花照又問：“如果殺了這條老蛇，是不是這座掠剩山就算自然解體了？”
君子民遲疑一下：“理論上是如此。問題是，根本殺不了這條老蛇。”
林花照點點頭：“是的！而且就算殺了這條老蛇，還有掠剩尊者。”
君子民：“可真要是殺了這條老蛇，掠剩山就不復存在。縱然是掠剩尊者，也就無可奈何了，再要尋找新的法器，也不見得就那麼趁手。”
君子民笑起來：“大神們爲什麼要單打獨鬥呢？大神們麾下有的是各種法寶神器，也有各種各樣可供驅使的妖獸以及徒子徒孫等等。自己動手，豈不大失身份？比如，掠剩尊者就算失去了九頭蛇，但他馬上可以換別的九頭龍九頭巨怪什麼的，頂多是暫時不那麼趁手而已，但磨合一下也就好了。又何須親自動手？”
林花照心裏一動。
君子民：“林醫生，你知道妖和神最大的區別在哪裏嗎？”
林花照搖頭。
“若論單打獨鬥，許多妖並不輸給神。但是，妖都是散兵遊勇，無組織無紀律，偶有幾個妖大王，但手下也都是些烏合之衆，也不加以約束，經常以猙獰面目出現人間，惹得人人厭憎。但神、仙們就不同了，他們有組織有紀律，最主要的是，每每出場，聲勢浩大，這就讓他們信徒衆多，反過來，更添勢力……”
君子民笑道：“而且，大神大仙們還有一個巨大的優勢，是妖絕對比不上的……”
林花照聽得非常仔細。
“大妖小妖，一言不合，就互相決鬥，不死不休，所以整個族羣日漸瓦解衰弱。但是，大神大仙們，就算翻臉，也從來不互相懲罰。就算是他們自己的錯誤，他們也只會懲罰凡人或者妖怪，比如我們。”
聽得這話，林花照真真是醍醐灌頂，如夢初醒。
她看着君子民，肅然起敬：“君先生真是了不起。”
“真沒想到，我等平素自詡文人雅士高人一等，見地實則不如一羣妖……”
接話的是白城主，她不知已經在後面旁聽多久了。
衆人立即行禮：“見過城主。”
白城主走到前面，環顧衆人，把每一張“妖”臉都看得清清楚楚，這才點點頭：“君先生高見！有你等助陣，我和小林就更有信心了。”
君子民抱拳：“我等也是因爲多年血的教訓才明白這個道理。”
白城主精神一振：“我等齊心協力，共同守城。即刻起，錦關城不但是所有百姓的錦關城，也是所有妖鬼朋友的錦關城。”
“謝城主。”
白城主點點頭：“小林，你陪我逛逛。”
二人繞着整個祭祀樓巡邏了一圈，又往回走。
遠遠地，白城主停下腳步，看到蘭雲橋還斜靠在欄杆邊上呼呼大睡。
“蘭雲橋已經很多天沒回過家，也沒有怎麼休息過了。說真的，外人以爲我提拔他是因爲他長得帥，實際上，他真是我的左膀右臂，要是沒有他，我感覺自己根本應付不了這麼多事情。”
林花照默默地看着他，心道，這是事實。
白城主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祕祕的：“小林，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卻又有點那啥……”
林花照見她滿臉八卦兮兮的，笑道：“城主想問什麼？”
“既然賈秀兒是假的，那真的林秀秀，到底是不是你？”
林花照秒回：“是。”
白城主見她如此痛快，反而愣了一下，嘆道：“我本不該追問別人的八卦，但是，一想到這城也許守不住了，也許大家快要死了，不能讓這八卦一直不清不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