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葉愁眉苦臉:“尤其是冤死亡靈被利用,我根本不知道該作何解釋……唉,這個該死的掠剩……”
柳三月不以爲然:“你多次被他利用,難道不是因爲有什麼把柄嗎?現在何必又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喂,柳大神,你答應我的條件,都還作數嗎?”
柳三月點點頭:“你可以走了。”
“催什麼催?我又沒有礙你什麼好事……”
青葉曖昧兮兮地轉向林花照:“林姑娘,你遇到此人的時候,他是正好下來渡劫的,你明白嗎?”
林花照:“……”
“如今,渡劫已滿,所有的因果際會已經結束,未來,他就跟你毫無干繫了。而且,你以後大致也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他算待你不薄了……”
柳三月不耐煩了:“快走!要你囉嗦!”
“以他目前的戰鬥力,可以算是我們這一派最重要的人物了,林姑娘,你可要顧全大局,切莫爲了小我而犧牲他的大好前程啊。你們人類有句俗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柳三月真的怒了:“快走快走,別嚼舌根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在西天東門等你。你快一點!”
青葉曖昧地笑笑,嗖地一下不見了。
只剩下二人。
靜默了一會兒,林花照先開口,很是平靜:“你走吧。”
他欲言又止。
她微微一笑:“其實,娥姿第一次出現,我就明白了。”
所有出現在她面前的人,都是爲了阻止她和他在一起——從林家莊到現在,從來沒有改變過。
他的目光慢慢地掃過不遠處的珠寶碎片——作爲婚禮的準備道具之一,這些裝飾珠寶早已被一場混戰打得四分五裂,就像一種不堪言說的結局。
“柳三月,你走吧,這錦關城,不是你的停留之地。”
他還是沒有開口,只定定地凝視她。
一如初相見。
就像一直完不成的一場婚禮。
有許多大神小神,一度遊戲人間,無論看中了誰個人類少女,都是手到擒來。一夕歡愉之後,好一點的母憑子貴,升級一下子女的神格;不好的,很快就被忘到九霄雲外,甚至因此陷入深重的苦難。
他從不曾遊戲,是因爲他在人間呆的時間太長了,已經很瞭解人類社會了。
人類的女性,無論是未婚生子還是孤兒寡母,日子都非常難過。要是沒有權勢錢財護體,更是慘上加慘。
並非任何人都是白城主。
所以,他於婚禮一事才特別慎重。
寧缺毋濫。
最低限度,不能拖累別人。
林花照忽然笑起來,她語氣十分輕快:“去吧。至少,徹底去把掠剩幹掉吧。至於別的,統統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她揮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至於我,你放一萬個心好了!”
這豁然,讓他也笑起來。
他點點頭,一揮手,下一刻,林花照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一個地方。
那是快活林的頂端。
她一個人居高臨下,此外,空無一人。
廣場上,所有人,都盯着林花照。
她飛了下來。
蘭雲橋立即問:“柳大神呢?”
“去他們該去的地方了。”
衆人暗忖:哪裏纔是他該去的地方?
林花照卻看着那幾名天將,指了指滿地的屍體,慢吞吞的:“你們的這些同伴,該怎麼辦?”
那幾人你看我我看你,原本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被一股巨大的憤怒取而代之。他們是奉命而來的,以一個天大的正義旗號——誅妖滅怪——
可現在,他們身受重傷,他們差點被燃燒星燒死。他們是被掠剩扔在這裏的“殘兵敗將”,甚至是俘虜。
可現在,他們覺得自己曾經要捉拿的這幹“妖犯”,比掠剩要好一萬倍。
至少,這幹“妖人”沒有背信棄義,也沒有用燃燒星對付同類。
林花照:“你們還是把他們(天將屍體)都帶回去吧,留在這裏,可能不太好……”
一個天將苦着臉:“金色戰車已經毀了,我們也帶不走。”
“那,我們一起處理了?”
幾個人對視一眼,紛紛點頭,然後,嗖的一下,也不見了。
諾大的廣場,只剩下一堆大妖和兩個凡人,以及瀰漫整個空中的血腥味。
看到林花照和蘭雲橋還活着,他竟然大大鬆了口氣,喜出望外,如在自言自語:“太好了,太好了……”
再看看滿地屍體,又覺得這話老大不對勁,立即閉了嘴。
傅先生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林醫生,所有屍體都得儘快處理,以免造成災難性的瘟疫……”
“全部收集起來,撒上松油,燒掉。”
“一定要燒掉嗎?”
“一定要燒掉!”
蘭雲橋也道:“必須燒!不但要撒上松油,還得撒上香油,讓這股濃郁的香菸衝上去。他們不是一直抱怨香火不盛嗎?這一次,足夠他們享用很久很久了吧!”
徐道長:“是的!現在是該發揮我們專業長處的時候了!怎麼燒,怎麼擺造型,也是很有講究的!畢竟,我們這一隊陰陽師,就專門是做這個的。”
林花照:“那就完全交給道長了。”
掠剩,一路狂奔。
比起上次掠剩山之戰,自己被柳三月偷襲時是立即倒下無知無覺,但這一次是生死時速的驚魂時刻。他第一次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逃亡的感覺——被死神附體,只能拼着最後一口氣,一往無前地跑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也第一次驚懼於命運可能的安排。
他早就穿破了消音層,可是,那團藍色的火焰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他甚至慢慢地感覺到自己後背的皮膚在開始收縮,就像生命力,在慢慢流逝。
可是,他看不到的是,這藍色的火焰,在他背後如一朵盛開的仙花,把他也包圍成一株自動行走的開花的樹,美麗得就像是一道難見的風景——比他爲快活林設想的風景更美麗十倍百倍。
只可惜,他自己,對這風景怕得要命。
他拼盡全力逃到了西天東門。
他已經看到了生的希望。
他內心一陣狂喜。
他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快開門……天水……準備好天水……”
天水,並不能滅掉燃燒星,但是,足以將之阻擋隔絕。但凡阻擋片刻,他就能活命了。
“快點,蠢貨,你們這些蠢貨……慢吞吞的幹什麼?”
西天東門,轟然關閉。
他奔得太快,收勢不住,整個人撞擊在厚厚的牆壁上面,聲音顫抖得可怕:“開門……開門……你們這些該死的……開門啊……你們怎麼敢關門?……”
“掠剩,你違規執法,擅自動用燃燒星,你還想引火燒西天東門?”
“開門!開門!我是爲了執法……我是爲了執法……我是一片公心啊……求求你們了,快開門……求你們了……”
“不行!燃燒星一旦過來,會燒燬城門的裝飾和寶石。”
“那點寶石裝飾算什麼?天水一隔絕,火焰就進不來了。”
“呵,你說西天東門的裝飾不算什麼?誰給你這麼大的口氣?”
掠剩的語調軟了下去:“我會負責重新弄好……我給你們換一批新寶石……求求你們了,快開門,我馬上就要被燒死了……”
一道勁風,從門裏撲了出來,帶着凌厲之氣,他大喜,可下一刻,卻心墜冰窟——自己被這股勁風反推着,和追襲而來的燃燒星很快就合爲一體,往西北方向墜落而去。
西北方向,是有名的分靈臺——分解一切危險物品之地。
分形!!!
“混蛋……你們這些混蛋……你們過河拆橋……混蛋……救救我……求你們了……不能這樣對我……我是有功的……我是護法部的大功臣……”
藍色的火焰,張開了血盆大口,一口就吞沒了他所有的哀求和憤怒。
正如他自己所說,這火焰過處,灰燼不留。很快,原地便只剩下一團藍色的青煙,隨即,這藍色的青煙嫋嫋升空,飄散在了雲端裏面,和肉眼看不見的水霧塵埃等混爲一體,再也分不出彼此了。
柳三月遠遠地停下。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一個人被“分解”——燒殺打下毒,甚至是千刀萬剮,對大神來說,都不算什麼,肌體的損傷,完全可以通過重生來彌補——可一旦被分解,就是真的徹底消散在這個宇宙之中,永遠不可能再有復生的機會了。
作法自斃。
許多能力超羣的人,總以爲自己勇武有力冠絕天下,永遠不可能體會到恐懼和害怕的感覺——其實,不過是他們沒遇到真正的危險而已。一旦面臨絕境,他們的絕望和哀慫,和任何的凡夫俗子都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