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石有些擔憂,摸了摸她的額頭,“信子?”
她張了張口,想說自己沒事,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信子震驚地瞪大眼睛,觸摸自己的喉嚨部位。
弓子婆婆發生異狀,捏了捏她的脖頸,命令她張大嘴巴。
弓子婆婆手指捏住信子的兩側臉頰,間接卡住她的齒關。弓子婆婆皺緊眉仔細看看,說:“是瘴氣中毒。”
信子的眼眶因爲被強迫張開嘴的疼痛而泛上霧氣。弓子婆婆最不喜歡看到這副哭哭啼啼,動不動就落淚的模樣,訓了她一句:“有什麼好哭的。”
百石匆匆起身,“那我去準備解毒的湯藥。”
“不必,你回來。這種輕微的毒素過個兩三天等她的靈力恢復就會散盡。”弓子婆婆叫住百石。
“是她這幾天過度消耗靈力導致的瘴氣中毒。”弓子婆婆說着又冷哼起來,“真是個嬌氣的孩子。真不知道水江是怎麼教導你的,連最簡單的靈力操控都不會嗎?在恐山上耗盡靈力的結果,百石你沒告訴她嗎?”
信子捂住嘴,咳嗽了半天,還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她這才急了,無措地看向百石。
百石哀求似的看向弓子婆婆。
信子委屈又慌張地用雙手比劃着動作,一會指着刀冢的方向,一會模仿百石平常結印的手勢,還從懷裏掏出那隻來自泰世的匕首。
她抓住弓子婆婆的袖子晃了晃,央求似的把匕首塞到弓子婆婆的手裏。
她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不光是心軟的百石看了會憐惜,連一向強硬的弓子婆婆態度都產生一絲鬆動。
百石摸了摸信子的頭髮,把她擁進懷裏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安撫。
“我們知道的,信子很努力在學習怎麼操控力量,只是因爲還不熟練纔會耗光了力氣。信子很快就能恢復了,對吧弓子殿下?”
弓子婆婆冷哼一聲,但也沒多說什麼。
“好了,兩三天就能恢復,不要哭喪着臉。”弓子婆婆語氣稍緩,“我會去和御門院說明情況。這兩天你就不用去刀冢叨擾人家了。”
信子頹喪地把臉埋在百石懷裏。
“你就安安靜靜過個幾天吧。每天聽你嘰嘰喳喳吵鬧,老婆子的耳朵都要被你吵聾了。”
因爲短暫失去聲音,信子的早課暫時擱置兩日。法術的授課需要念咒配合,沒有發出聲音的信子當然只能旁觀。
百石見她蔫頭耷腦地坐在旁邊圍觀自己上課,便提議她不如出去走走散步。
“今天下午我還能陪你下山去鎮上玩。”百石笑着說。
“對了。”弓子婆婆突然想起什麼,“明天有一位客人要來刀冢,正好你沒有事情做,就去代我迎接他吧。”
信子趴在桌上,雙手托腮,聞言歪頭,無聲在問:是誰啊?
“花開院家的小鬼。”弓子婆婆說,“八十流的繼承人。真是麻煩,這種時候,八十流的人還要上山來鍛刀。”
百石小聲對信子解釋:“前陣子京都出了很大的騷亂。花開院家是世代鎮守京都結界的陰陽師家族。八十流是分家之一,傳承的是打造妖刀的技藝。”
那豈不是跟風吹家有點相似?信子的眼神透露出訝異,百石也好似能看懂她的目光。
信子懵懵懂懂的,但她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深入下去了。
來到恐山以後她才發現原來不是每個能看見的人對待妖怪的態度和她一樣。
他們認爲妖怪是黑,人類是白,除妖師、陰陽師的職責就是保護人類,消滅妖怪。
妖怪沒有黑白之分,只要是妖怪,就要被滅除。
信子起初不當心流露出一絲對妖怪的善意,還被某個在此地修行的法師訓斥了好一頓。
什麼神明的侍從一族竟然想袒護妖怪,真是不知羞恥啦之類的訓斥。
那老頭哪怕除妖過程裏自己受傷,不得不被人擡上恐山,尋求市子們的幫助,口氣照舊大得很。
不過他被妖怪咬出的傷口血淋淋的,看起來十分可怕,還有繚繞不散的黑氣進一步擴大傷口的惡化。
看到那麼恐怖的傷口,信子頓時就能理解老頭爲什麼那麼憎惡妖怪了。
那之後,信子說話就變得小心起來,再不敢流露出一絲人類能跟妖怪和平共處的念頭來。
更不要提在御門院泰世面前,他每天教導信子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清淨人世,滅卻妖怪。
最清淨的人世間,不允許妖怪存在,必須被抹除。
信子偷覷一眼弓子婆婆,她似乎在忙着畫符,沒有注意兩個弟子在交頭接耳。
於是信子膽子大起來,她裝作在看書,不動聲色地飛快拽了一張白紙,在桌子下面熟練地疊了一隻小青蛙。
摺紙對信子來說真是再熟稔不過了。老師在上面講課,她在下面課桌裏不用眼睛看都能疊出青蛙、小盒子、花朵一類的摺紙。
因爲白紙是準備來畫符用的紙,比平常專門用的摺紙尺寸小上不少。
疊出來的紙青蛙也小小一隻。
信子努力按住翹起的脣角,小心將紙青蛙放上桌,朝向專心伏案的百石,輕輕一按——
手指鬆開的瞬間,小小的紙青蛙嗖的劃破空氣朝着百石跳過去。
百石茫然地擡起身子,環顧四周。異樣倒是沒發現,信子也狀似認真地趴在桌上看書。
她頓了一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長髮,果然從上面摘下一隻纏在髮絲間的摺紙青蛙。
這一看就知道是誰在惡作劇。
果然,再一看信子,她已經繃不住,徹底笑趴在桌上,肩膀一顫一顫的。
百石思索一二,拿起毛筆略舔了舔墨,小心地在摺紙青蛙的背上畫下奇怪的符文。
信子還在竊喜,冷不丁什麼東西跳上她的衣袖。她嚇得一抖袖子,一隻小小的摺紙青蛙從衣袖間抖落下來,落地便蹦着跳走了。
紙青蛙在室內無聲地蹦跳着,一會跳上信子的膝頭,一會跳上矮桌。
信子一時傻眼,看見青蛙背上的符文頓時明白原因。
眼見着紙青蛙沒頭蒼蠅似的亂竄,一爪踩進硯臺裏,帶着一後爪的墨汁朝張張白紙蹦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