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就在過了開峯林場不遠一條岔路,三輪車與疾馳而來的重型卡車相撞。
三輪車上七個人,四死三重傷。
蘇安瑛當場死亡,許世彥受重傷昏迷不醒。
三輪車主和他父親當場就死了。
卡車司機與三輪相撞後,又撞到路邊很大的一個砂石堆上,側翻到溝裏。
卡車司機受重傷,送到醫院沒搶救回來,也死了。
關鍵是,那卡車司機是個體戶,拉了不少饑荒買的車。
他家媳婦一聽說男人出事,死了好多人,當天晚上就帶着孩子跑了。
許家遭逢鉅變,周桂蘭領着三個孩子六神無主。
在親戚朋友的幫助下,湊了一些錢,可遠遠不夠許世彥搶救治療的費用。
後來沒辦法,是許金萍當機立斷,在韓家人的幫助下,把許家所有棒槌,別管做貨還是新栽打凍,一起都賣了。
纔算救下了許世彥,給蘇安瑛辦了喪事。
家裏遭遇這樣大的事情,許金萍哪裏還能再念書?
連同剛讀高一的許金梅,輟學打工,掙錢養家還饑荒。
照顧因車禍傷到頭部,神志不清渾渾噩噩的許世彥,還得管着調皮搗蛋,成天不務正業的弟弟上學唸書。
好歹過了兩年多,許世彥漸漸恢復正常,又重新栽棒槌。
許金萍春夏跟着在參地幹活,秋天學着在參市抓貨做貨倒騰棒槌做買賣,冬天還去當地的一個地板廠打工貓冬。
家裏情況漸漸好了點,許金萍就把妹妹送去學徒,讓她學個手藝,不能打工一輩子。
許金萍一心幫着家裏,想要把弟弟供出去念書,所以就耽誤了找對象。
周圍的人都催她趕緊結婚,許世彥也覺得不能再耽誤閨女了,也是成天在閨女跟前兒唸叨。
零六年剛入冬的時候,許金萍去地板廠幹活,認識了一個小夥子。
家裏興隆鄉的,也栽棒槌,冬天去地板廠打工貓冬。
倆人還算能處得來,在旁人的撮合下,很快就訂婚結婚了。
轉過年,許金萍懷孕生了個女孩。
結婚太倉促,事先了解的不多。
等孩子生了之後才知道,男方家裏有點兒重男輕女,對許金萍的閨女不好,一直催着再要二胎。
許金萍的公婆一味偏心小兒子小兒媳,只疼小孫子,對孫女不理不問。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過日子誰家還能總是順心如意?公婆不好大不了不在一起住,自己過日子。
可誰也沒想到,徐瑾萍的丈夫結婚後就變了個樣兒。
好賭,一冬天跟人家打麻將,輸好幾萬。
別的都能忍,這個賭受不了,賭鬼哪有能戒了的?
今天賭咒發誓再也不上牌桌,明天偷偷摸摸又玩去了。
不給他錢就想方設法從別人那借,外頭欠了好多賭債。
棒槌地不好好侍弄,都是許世彥帶着人上山幹活,幫着閨女嫁侍弄棒槌。
這樣的日子怎麼過下去?許金萍那脾氣絕對忍不了,於是離了婚帶着孩子回孃家。
零六年結婚,一零年離婚,帶着個三歲的閨女。
那時候許世彥歲數也大了,自家不再種棒槌。
安國賣棒槌,並不是旁人想的那樣租個攤牀,成天看攤兒。
而是租一個類似於車庫的屋子放貨,旁邊擺張牀睡覺。
南方的客戶來了就賣貨開張,不來人就這麼一天天閒着。
所以許金萍閒着無聊的時候就用手機看書,時間久了總是等更新,就萌生了自己也寫的想法。
還別說,這一寫就一發不可收拾,漸漸掙了些錢。
有本錢了,許金萍索性就不去安國賣貨,在當地開了家山貨莊。
跟本地導遊合作,賣給外地遊客,也在網上賣貨,後來還學着直博賣貨,屬實掙了不少錢。
三個孩子裏頭,許世彥最愧對大閨女。
當初家裏出事,那麼難的情況下,許金萍堅持沒讓老三徐海潮輟學。
後來徐海潮讀自費高中,又復讀三年,零五年總算考上個專科去念書。
零五年趕上有個一村一名大學生的政策,許金萍二話不說就讓妹妹去考試。
許金梅也爭氣,考上了吉林農大,畜牧獸醫專業。
家裏一下子供倆大學生,可想而知有多累,沒有大閨女撐着,光指望許世彥,那根本不可能。
後來許世彥就聽大閨女唸叨,說要是再有下輩子,她絕對不想再給人當長女長姐了,太累。
所以重生回來,許世彥力爭保住大兒許海源,努力掙錢。
就是想讓閨女以後多享福,算是補償大閨女上輩子喫得苦受的罪。
可是這會兒,許世彥忽然有點兒不太確定了。
他都重生回來了,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改變,現在媳婦肚子裏這個,還會是上輩子的閨女麼?
雖說爹媽還是那倆人,可喫的不一樣了,住的不一樣了。
說句難聽點兒的話,睡的那鋪炕都不是原來的了。
他的大閨女,還能是原來那個麼?
原本許世彥只是擔心產房裏的媳婦,可是這個念頭浮上來之後,就在許世彥腦海裏怎麼也揮不去抹不去了。
萬一生出來不是上輩子的閨女咋辦?那他要怎麼補償閨女?
“老天爺,求求你,一定是閨女,一定是我們家萍子纔行啊。”
許世彥雙手合十,一邊走一邊唸叨。
上午,醫院裏人來人往,產房這邊雖然人少,可還是有人會往這邊看。
旁邊的人就看見有個男的,一邊走嘴裏不知道嘟囔什麼,雙手合十還一副拜神的模樣。
都以爲這人精神有問題呢。
許世彥哪裏還有心思管別人怎麼想?他現在就一心想着,媳婦肚子裏一定得是上輩子的閨女。
“萍子,來吧,來給爹當閨女。
這輩子,爹努力掙錢,你想幹啥就幹啥。
你想念書,爹供你上大學,你愛寫作,咱就考個啥大學的中文系。
你說下輩子不想當長女,爹也能實現你願望,你現在有哥哥了,以後有人疼有人護着。
來吧,爹想你,咱倆這輩子還是父女好不好?”許世彥一邊走一邊嘟囔,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產房裏忽然傳出嬰兒的哭聲。
許世彥一下子愣在那兒,孩子出生了,是不是他家大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