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他在心中唾罵道，似乎忘了，自己也是雞犬的一員。
他照例是笑臉相迎，頷首稱是。
“咯咯……”
就在此刻，他身後響起了關節擠壓的爆響。是一個高高瘦瘦，面白無鬚的小子，已然到了隱忍的極限。
這是許佔營的次子，深得他的寵愛。今日帶他出來，無非是兩個目的，結識唐紫和看病求藥。
別看這次子，此時的站姿筆直端正，實則胸口往下的多處皮膚，已經潰爛生瘡。
若是看得仔細點，他的褲腳處還有零星黃水流出。這黃水，便是潰爛的傷口中，流出的組織液了。
“小兒傷痛難忍，老弟你可別誤會了啊……”許佔營打着哈哈，試圖緩和空氣中逐漸緊張的氣氛。
許佔營的次子落得這般田地，全拜他的長子所賜。在他被趕出山寨的那些時日，長子爲了鞏固地位，將次子投入了水牢。
水牢中，那些醃臢的毒水，剛好沒到次子的胸口。周身還遍佈着竹槍木矛，浸泡其中時稍有睡意，便被尖刺扎醒，皮開肉綻。
在投入水牢之前，還是個高高壯壯的小夥，等到他許佔營救次子出來之時，業已經消瘦如柴了。
許佔營此時心情的複雜程度，如此可見一斑。
還好付百一識趣，閉上了臭嘴，三人最後相安無事，一直等到了院牆後面，傳來了唐紫與書生的交談聲。
次子聞聲，原本無神散開的瞳仁驟然收緊，生出光芒。在院牆後的二人，即將走至門前時，他連忙拾掇起了自己的衣衫。
“吱呀……”
年久失修的大門，一頓一頓地緩緩打開，鏽蝕的合頁發出尖銳的聲響。
這聲音極其刺耳，如同百爪撓心，門旁的衆人紛紛崩緊了身子。
書生先唐紫一步出來，這傢伙剛被唐紫擺了一道，此時臉上的神情，不似進門時的那會兒神氣。
他出門後，便沿着小巷徑直走了。門口躬身相迎的三人，以及路邊一字排開，幾十個躬身施禮的好漢，他是一眼沒看。
步履匆匆消失在了拐角處。
“呼……”
他一走，門外的衆人紛紛鬆了一口氣，只有次子一人，是因爲喫痛而吸氣的。
繼而是站立在門口目送書生的唐紫，擡腳走出了門外。她人一出來，先將手頭的鑰匙和地契，遞給了付百一。
付百一在擡手接過的同時，緊忙問道：“怎麼樣唐紫，大當家的有什麼安排？”
他見唐紫的神色，這個萬事風輕雲淡的傢伙，此時眉頭竟然抵在了一起，有些沉重。
於是心裏暗道一聲不好，降低了原本的預期，靜待唐紫的答覆。
果然，唐紫沉吟片刻後的答覆，讓這門外的衆人，紛紛面露難色。
“大當家的，這，這是要拿我們當刀使啊……”付百一不傻，已然察覺出了不妙，整個臉都垮了下來，“依我看來，這件事情，無論是辦好了還是辦砸了，都沒咱們好果子喫的。”
他話一出口，老奸巨猾的許佔營第一個點頭贊同。
“這可如何是好……”許佔營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口，“這不應該啊！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啊！”
大當家的變了！唸到此處，二人同時擡頭，盡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答案。
“應不應該，都不是我們該考慮的了，這樣的結果只能說是合情合理，”即使到了現在，唐紫也很意外，可偏偏這事，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結果，“只能說對大當家的而言，拿我們刀子，她沒什麼後顧之憂罷了。對策其實很簡單，趁着整合的這段時間，盡力去提升我們的實力便是了。”
是了，拿他們當刀子，是再好不過的事情。還不用擔心玩過了火，反倒傷了自己。
無論唐紫如今的風頭，再怎麼強盛好了，終究是一個一轉修士，以及幾百號凡人罷了。
“我們得小心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次子陡然發聲，竟是點破了三人間閉口不談的默契，將他們腹中的顧慮擺到了明面上，“這大當家的，怎麼恩將……唔唔……”
他剛想說恩將仇報，卻被自己老爹將頭夾在了胳肢窩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呵呵呵……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許佔營連忙賠笑，豆大的汗珠更是直接從額上冒了出來，“他個子大這點隨我，實際上年紀尚小，哈哈哈哈……”
“……”付百一一陣無語。
“不打緊，”唐紫倒是灑脫，眉目一轉，反倒是豁然了，“他說的有點道理，我們不可不防。”
唐紫這是藉着次子之口，也把自己的顧慮敞開了說了。至於是否隔牆有耳，她懶得去管。
是的，像他們這種，被核心陡然拔高的新秀。一般被當刀子使，清除了異己之後，都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至於大當家的，有沒有安好心，這取決於大當家的。唐紫沒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付百一和許佔營自然也不會有。他們只能根據以往的經驗，來作出自己的判斷。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便是這麼回事了。
哪怕是耳朵聽去了，大當家的連忙派書生趕來解釋，他們也不會掉以輕心。
“提升實力這點，有我在，”唐紫胸有成竹的說道，“所以這點，你們是不用擔心的。你們要做的，就是在往後整合的時候，眼睛擦亮些，多收納些靠得住的好手過來。”
她先出言安撫住人心。
其實唐紫此時，只是感到齒冷，她有所依仗，所以不至於像付百一他們那般，心生惶恐。
畢竟先前她一時興起，在丹藥中動的手腳，關鍵時刻不愁身家性命。唯獨後悔沒在藥裏，放些更加陰狠的東西。
這個機會已經錯失，不過好在還有後手。她心想，現在只需坐等，等大當家的身體爆發排異反應。到時藥裏不管加了什麼，她都只有乖乖喫下去的份。
衆人只見，唐紫此時的嘴角突然掛起冷笑。於是心裏莫名其妙地冒起一陣惡寒的同時，又矛盾地升起了一股，別樣的安全感。
是了，她這抹陰狠的冷笑，竟讓幾十條好漢，陡然心安。
“走吧！”唐紫拂袖向外走去，“同我一道去拿錢去，寨子裏還欠我四萬靈石呢。”
“哈？四萬？！”付百一瞪大雙眼，連忙跟上，“我沒聽錯吧？”
於是一衆好漢們，更加心安了。
“頭兒！”許佔營緊忙追上前去，急道，“頭兒等我一下！拿錢之前，能不能麻煩看看我兒，他身上的皮肉都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