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雙腳浸在泉水裏，冰冷刺骨。縱是如此，腳心處的氣脈，仍舊燙如烙鐵。
身上的氣脈更不用講，已是一種燙入骨髓的感受。
張目四望，確認四下無人之後。唐紫方纔褪去了衣物，扶着岸邊的岩石，一點點地挪入了水中。
“早該停下來了的，”她仰臥在泉水裏，擡起小臂入目打量，“皮下已經起硬塊了……若是再撐下去，怕也是總頭一般的下場。”
也就此時此刻，唐紫突然對總頭近些時日的心境，有些感同身受了。
聽付百一手下的弟兄說，總頭她窩在爐邊，就是從早到晚的不曾起身。有時飯食端送到她的躺椅邊，過了許久，也是原封不動的。
就這樣面如死灰地消沉了五六天時間，纔看見她出來曬過一次太陽。
“我都怕她長蘑菇了……”
這是那位弟兄的原話。
唐紫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繼而深吸一口空氣，整個人沒入了水中。
她現在的境界，不過是一轉下階罷了。這種入門級的修爲，想要突破到中階的位置，照理說是如同喫飯喝水一樣，平平淡淡的事情。
自己怎麼會有如此劇烈的反應？她甚至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要被氣脈燒熔了。
便是這炙熱的劇痛，竟給到她一種，即將突破三轉的錯覺。
是了，上一世突破三轉時的情形，同現在一模一樣。
她一時搞不明白原由。
思緒剛剛飄到這裏，“嗡”地一陣蜂鳴在她耳中響起，頓時渾身上下的關節，如同有冰錐扎入一般刺痛。
唐紫強忍着，這如同電流在全身亂竄的劇痛，浮出水面吸進了一口空氣。
“怕了怕了……”唐紫苦笑。
她無法想象，往後突破三轉，四轉，甚至是回到前世的七轉時。會是怎樣一番的痛楚？
……
時間分分秒秒流走，在唐紫攥着靈髓浸泡在水中的時候，許佔營的隊伍迴歸了營地。
他這一行五十來號人，去時滿滿當當的五輛板車貨物，最後換得了半車的靈石回來。
便在他們蜂擁衝入營地，準備把熟睡中的火夫一腳踹醒時，盤踞在木箱上的道三，扭身朝林中衝去。
道三而今的變化，可謂是一種蛻變了。它陷入沉睡的時間，比道利長上了許多，差點讓唐紫誤以爲，道三已經步入了冬眠的地步。
醒來時渾身上下的傷疤，早已不見了蹤影，就連失去的獨眼，都重新長了回來。只是可惜，那銅製底座的針腳，依舊深陷它的眼窩。
於是乎，剛剛生出來的眼睛，還未看清一線景色，就被鮮血整個模糊。
爲了保住性命，它只能讓唐紫，將新長的眼球摘取了下來。
“唐紫！唐紫！”
道三穿過了伐木場，一頭扎入付百一的營地尋找。
曾經和唐紫形影不離的它，醒來後沒多久，就被安排押運貨物去了。
結果在營地裏找了一圈，沒看見唐紫的身影不說，問了一圈匪盜，也不知道唐紫在何處。
“保不準又在煉丹。”
想到這裏，它再次扎入了林中，朝着泉眼的方向跑去。
果然，道三還沒衝出密林，已經能通過樹木之間的空隙，望見盡頭處的亮光。
是的，不同於道利愈發地油光水量，道三它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刺，鱗片也是啞光磨砂的質感。是一種沉穩的，灰白相間的色調，和它的性格形成鮮明的反差。
衝出林地，卻見丹爐暗淡無光，反倒是一旁的泉眼，正升騰着霧氣，照射着刺眼的光芒。
光芒如同箭束，直直刺向夜空。
“我滴個親孃啊！唐紫你是煉出了夜明珠嗎？”
它怪叫着，風也是似的來到了泉邊。
結果是泉水中的唐紫，赤條條的如同胎兒般蜷曲在水中，渾身上下飛出一根根光羽，高速圍繞唐紫旋轉。
這些密集的光羽，是唐紫象牙白色的靈元，風滾草似的將她包裹。
高密度的，磅礴的能量，刺得道三的獨眼生疼，如同實物。
就連泉水也被這能量傳導，水分子瘋狂躁動，整灣泉水沸騰了起來。
它閉上眼來，意圖用感知靈元的方式觀察唐紫的近況。結果卻更是恐怖，眼前淺淺的山泉，此時竟像是托住了一整輪碩大無比的皓月。而它道三，不過是這輪皓月腳下，袖珍的沙蟲罷了。
“這……”
道三睜開眼，刺眼的光撓刺得它眼球生疼。閉上眼，那輪皓月，又彷彿輕輕一動，便能將它的心神碾碎。
刺痛，驚懼，道三它進退維谷，只能側過頭去呼喊唐紫的名字。
可唐紫卻聽不清一絲呼喊，道三的聲音，甚至穿不過光羽最皮表的那層。
這些光羽來自何處？唐紫驚愕不已。
她的心神，正高高飄在元海的穹頂。不是因爲汲取靈髓之後，海平面上升至了頂部。而是腳下的元海底部，此時正瘋狂地向外傾瀉光羽。
而她，正背貼穹頂躲避這些光羽。
因爲這些光羽，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並且在她看來，個個大如門扇，堅如鐵石。
若是不幸被其一砸中，必定是心神破滅，變成植物人的節奏。所以此時，她光是躲避光羽無差別的掃射，就耗盡了全力，更別提深入元海底部一探究竟了。
“嗖！嗖嗖！”
不過是她稍做喘息的工夫，便有六七扇門扇般大小的光羽擦過她身側。
“砰！砰砰！”
光羽擊碎身後的混沌穹頂，炸爲齏粉。一時間，混沌的碎塊，光羽的碎屑，暴雨般傾瀉而來。
“什麼時候是個休止？”
明明是自己的元海，唐紫卻發出了疑問。
她有些無助，十分彷徨。如同一個外來者，下潛進了他人的元海。
所以此時她眼看着，身後這倒扣在她元海上的穹頂慢慢龜裂，瓦解，掉落。
卻無法萌生出一絲欣喜。
因爲她寧願自己積攢滿了靈元，慢慢去沖刷邊界，也不想借用這來路不明的力量，來將她的禁錮打破。
畢竟前者受自己控制，是自己掌握。後者不單無法控制，甚至無法交流。
而且如同猛獸，只要對方將槍口，從穹頂瞄向自己。
就是萬劫不復的地步。
“你是誰？！”
唐紫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