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怒髮衝冠的莊尤，那一頭髮簪簡易束縛住的髮髻，頓時炸開。蓬鬆雜亂，甚至有些乾枯的髮絲，當場亂做一團。
莊尤他的心境變化，被兄長極其敏銳地察覺，於是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狂風同樣也掀開了唐紫的兜帽，露出的面容，至今依然張貼在山城的熱鬧地段。
是唐紫無疑了，兄弟二人在心中肯定。
“唐，唐姑娘？”兄長試探着問道，他那唯唯諾諾的模樣，哪裏還有半分火藥桶的樣子，“您這隻身一人前來擋住車隊，所謂何事呀？”
“喔？這就認出我來了？”唐紫有些意外，卻沒說明自己的目的，“果然是行商，也省得我浪費一番口舌了。”
兄長心中的僥倖，瞬間粉碎。
於是他笑得比哭還難看，一隻手哆哆嗦嗦伸進懷裏的同時，餘光還不時落在莊尤身上。
我的大少爺呀……兄長在心中暗自哀求着，你可別衝昏了頭腦，幹出什麼傻事出來呀……
他擔心弟弟莊尤不分輕重，陡然暴起幹出血濺五步之類的事情。
不過還好，餘光裏的莊尤沒有妄動。就連他驀地炸開的頭髮，也在狂風停息之後，慢慢蔫了下來。
“呼……”兄長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口氣，掏出自己的荷包，“自然不敢勞煩您廢口舌了，如你所見，我這裏幾乎就是個空車隊。”
他說着向身後的車隊指去，一輛輛原本滿載貨物的馬車，而今稀稀拉拉的隨意載了些雜貨。
“用我掀開蓬布，給您看看嘛？”這老兄極其上道，唐紫還沒說啥呢，就在那裏自說自話，“沒啥值錢的東西，您要看就看了……”
看得出來，他有些自暴自棄了。
“掀開吧。”唐紫答道。
她趕過來，不就是想瞧瞧車隊都拉了什麼麼？
“掀開吧！”
同樣的話，是兄長對手地下的夥計們說的。
繼而便是諸多夥計，迅捷嫺熟地解開了紮帶，又逐一掀開了馬車的蓬布。
“是沒什麼東西，”唐紫她草草掃了一眼，十分失望地說道，“你們這些行商，不是消息靈通的麼？怎麼沒說拉些藥材，到別的地方煉好了，再回山城賣掉？”
（是了，要是拉了藥材，那不就便宜你了。）
“唐姑娘你有所不知，”兄長身上的頹廢之氣，此時加重了不少，“這些時日裏，唐築山城的藥商們殺得腥風血雨，別說是上好的藥材了！就是尋常的靈草，都，都售罄了！”
他說到這裏，兩手往大腿上悔恨地一拍，嘴角險些咬出血來。
唐紫很久沒見人這般痛心疾首了，看樣子這大兄弟，這一趟鐵定是遇到了什麼故事。不，應該說是，事故。
“怎麼說？”唐紫問道。
她好整以暇地重新拉起兜帽，細細聽那大兄弟，在橋頭說唱本似的，把事情的始末講了一遍。
原來事情的起因，和總頭說的一致，只是後來蝴蝶扇翅，裂變出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前面是雷同的：月清閣易主，丹藥質量直線下滑，於是城中的優質的丹藥水漲船高，變得緊俏。
事情本來是這樣平穩變化的。
在藥價上漲的背景下，藥販子與月清閣的掛牌丹師們，都受益無窮。幾乎是勾結在了一起，哄擡山城丹藥的價格了。
不料半路殺出來個總頭，這一匹黑馬，憑空變出了小山似的一堆丹藥，說是什麼……淵底的藥仙煉的！
藥效極佳！同樣的品類丹藥，其藥效是月清閣的兩倍不止。
可謂是效果拔羣了。
事情不止於此，總頭變出來的這些丹藥，竟然大多數，還是特麼的不要錢。
不要錢的你敢信？
幾乎就是白送的性質。
她慷慨地散出去了許多，唯獨留下幾家趁着總頭不在時，對柳家圖謀不軌的傢伙，沒有食到這個白利。
“也算是以直報怨了。”大兄弟這般評價道。
事情到了這裏，原本備受人們追捧的，月清閣的丹藥，自然成了昨日黃花。新秀淵底藥仙的丹藥，頓時變得炙手可熱了起來。
尤其是城中一個個突破瓶頸的修士，幾乎成了這丹藥的代言人，四處吹噓其功效。
一時間洛陽紙貴，一粒難求。
“這和藥材被掃光了，有什麼關係？”唐紫聽到這裏問道。
“有的有的，前面說的都是前因，前因之後纔是後果……”
大兄弟清了清嗓子，繼續娓娓道來。（還清嗓子，你乾脆改行，去酒肆當先生好了！）
後來，原本高高在上，被人捧着臭腳的丹師們，一時受了冷落。
他們短時間內，還是無法適應轉變的，照例是孤傲的等着。
事情的轉機，來自酒肆，說書先生們的口中。就說是那總頭，其實不是撿的遺藏，而是遇到了個活的藥仙。
“……”
唐紫聽到這裏，好像意識到翻車了。
這則消息一出，山城的修士們頓時炸開了鍋，紛紛彈冠相慶。
那些被藥販與丹師，束之高閣的丹藥？自是棄之如敝履。
他們這纔開始慌……
偏偏這個時候，酒肆裏又傳出了一則消息。說是那總頭，在散完丹藥之後，開始在市面上大肆採購名貴藥材。接着又在出發前往山莊前，四處找商隊訂購尋常草藥。
這樣反常的舉動，世人看在眼裏，紛紛推斷着，是要給藥仙煉製用了。
這從側面作證了早先的觀點，高傲的丹師們，這才下場了。
他們加入了掃貨的隊伍，誓要喫下山城的所有藥材。總頭的掛牌價一出，他們就加錢緊隨其後。
便是這樣的鬧劇，把山城席捲一空。最後危機的氛圍傳染開來，乃至於山城附近兩大家的藥材，也被各自族中的丹師們搶購光了。
“連一根甘草都沒留下，你懂嗎？”大兄弟像是在說天方夜譚，“甘草啊……孩童們的零嘴，區區甘草都沒啦！”
“……”
“你說荒唐嗎？”
“荒唐……不過在人性的加持下，也合情合理，”唐紫總結完，開口問道，“所以你們打算去更遠的地方，採買藥材回來倒賣？”
“是的，”大兄弟無奈地點了點頭，感慨道，“做我們這行的，四處奔波是少不了的，就是和浮萍一般，四處飄蕩的宿命。”
“行，打住，”唐紫看出來了，這也是個話多的主，“何必捨近求遠呢？我手頭恰好囤積了許多藥材。唔……讓我看看，就你這幾輛馬車，還是能裝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