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天旋地轉，他擡手扶額。
視線穿過指縫，篝火晃動人影憧憧之後，是唐紫圍脖半遮的臉龐。
這眉眼準沒錯了，鼠哥的心一沉，他見唐紫沒有作聲，他也只好裝傻。
是一種敢怒不敢言的裝傻。
因爲他的堂弟，曾經在城頭被道三一舉撞下，險些丟掉了性命。
此時許多視線聚焦在了唐紫身上，大抵是道三的緣故，連帶着唐紫一起成爲了衆人的焦點。
她草草地掃了一眼，幾乎所有人都是一副獵奇的樣子，唯獨那鼴鼠似的男子，看着她一臉的介懷。
“道三，道三！”唐紫壓低了嗓音，貼近巨蟒的腦袋說道，“別顧着吃了，聞聞看有沒有熟悉的氣味。”
時刻留意周遭的她，發現這男人的眼神，是看見道三後變的。於是唐紫夾着道三的手臂接連發力，不停地催促。
“停停停！快鬆開！這難不倒我的，”道三掙扎扭動着，它探出頭去，一口飲盡所有湯汁後，便是意猶未盡地吐出了蛇信，“嘶，嘶......是有個熟悉的氣味，不是第一次聞見。只是我睡糊塗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的。”
聽完道三的判斷，唐紫擡眼朝鼠哥看去。四目相對之時，兩個聰明人同時皺眉。
這人認出我了。
他們齊齊在心中想道。
如此一官一賊，一貓一鼠的，都在擔心對方貿然撕開僞裝。結果二人提心等了良久，直到所有人都盛好了熱湯，開始大快朵頤的時候，都沒見對方反應。
於是不解的同時，轉瞬又豁然開朗，各自心照不宣地起身，盛湯去了。
“鼠哥，”一片咀嚼食物的聲響中，女修士擡頭笑道，“我和總頭一起，在莊子裏聽家主說過。說是這次冬晟日裏，有許多珍惜的魂格……”
“珍惜魂格？”鼠哥滿不在乎地擡起臉來，“那高低是三轉以上修士的事情，和咱們沒關係的。”
“有的，二轉的魂格也有的。我插嘴問過家主，他隨口說了一個，我卻不認得。”
“什麼魂格？”唐紫來了興趣。
“說來聽聽。”鼠哥放下了碗筷。
見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女修士難免有些沾沾自喜。
“叫什麼……什麼火蠑啊！對！二轉的火蠑魂格，”說到這裏，她見二人的臉色同時一凜，是她沒有見過的凝重，“聽這名字，應該是噴火之類的吧？誒……不對麼？那是做什麼用的？”
她愈發地不自信，眼前二人顯然都進入了沉思。
又是火蠑？
唐紫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蘭寨大當家的有一個，就着實令她喫驚了，現在冷不丁的又冒出一個，就是驚嚇了。
雖然是二轉的吧，跟大當家的比起來遜色了許多，但那是火蠑啊！幾乎等同於免死金牌般的存在！
“這不可能……此事你，你何必專門提起，”鼠哥的眼神空洞，攜帶着痛苦沉默了許久，方纔嘆道，“這不是我能負擔得起的東西……”
說完他幽幽地瞄了唐紫一眼。
“那斬去頭顱呢？”女修士喫驚連連。
“不清楚……”唐紫搖搖頭，“我只是聽說過。”
……
他們生火取暖的地方，離雪城已經很近了。天亮之後再次上路，明顯感覺的到路旁的樹林，逐漸變得稀疏。
繼續前行，地勢逐漸開闊，像是來到了高原的同時，也見得了牧場農田。
如此一個農莊一個農莊的輾轉抵達雪城的時間，是後一日的正午。算不得明媚，有些陰霾的一天。
唐紫混在鐵衛的車隊裏面，與女修士並肩步入了城樓的門洞。
借得他們的便利，她省去了門口仔細搜查貨物的過程。道三，丹藥，一樣不少地帶進了城裏。
“你和我們住一起吧！”進城後，女修士提議道，“山城的鐵衛總頭，還有家主，過幾日都會過來雪城。我見你身手這般的好，應該讓他們瞧瞧，保不齊能給你個好差事做做。”
她說着便要拉唐紫的手。
“啪！”有人一把拍在她的小臂上。
“你這傢伙！”鼠哥急了，連忙出聲制止，“別老替別人亂拿主意，我們沒有資格帶人進露湖寺的！”
“城門都混進來了！”女修士不服。
他們爭執的時候，唐紫停下了腳步。
“露湖寺，我確實去不了的，那裏搜查仔細，我家小黑沒地方躲藏，”唐紫謝過女修士的好意後，便要同幾人道別，“我有地方去的，一個老友在此地等我，他是個闊佬，不宰真的可惜了。”
“闊佬？”女修士兩眼放光，急忙開口邀約，“有時間帶出來，讓我也瞧瞧！我住露湖寺的北岸，咱們山城的小院，月山院！別忘了，月山院！”
“月山院”三字，她完全是喊出來的。如同兩記重錘，砸得鼠哥在寒風中凌亂，腦袋“哐哐”直響。
那可是金蘭匪頭啊喂！鼠哥在心裏發狂吶喊，是砸了你所謂“咱們山城”的傢伙啊！謝謝！
你這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屬於是！
鼠哥頓時覺得渾身無力。
於是一人陽光明媚，一人滿頭黑線的時候，唐紫壞笑着揮手，同押運的車隊道別。
她牽着馬兒，融入主街熙熙攘攘的人潮。在接連不斷的叫賣聲中，向着城西的方向，漫無目的的行走。
公孫夜這傢伙，在書信裏只說了自己住在客棧，卻沒說住在哪個客棧。
腳下雪城的大小，比山城大了十倍不止。隨便一個坊市丟出來，都比山城闊綽。
唐紫上一世來，還是二十多年後的事情。
只希望這二十來年，雪城的格局沒有太大的改動，客棧還是集中在城西的方位。
她在心裏這般希冀着，可惜沒什麼底氣。
因爲腳下的雪城，說是鉅變前夕也不爲過。她上一世在山城的酒肆，聽聞了太多的故事。等到她實際抵達雪城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