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紫差點啐出了聲。
綠眼男子的話音，尚在山中迴盪之時，院中小屋的門扉“咿呀”一聲打開。
門縫之後的視野，一片昏黃。室外天色陰霾，室內環境混沌，看着很是壓抑。
“紅酒沒了，一滴不剩，腹中黃酒倒是囤積了不少。你若是要，我馬上解開褲帶給你，”公孫夜衣衫不整地走了出來，一頭亂髮頹喪地披在兩頰，“綠豆，你找我什麼事情？”
他口齒含糊不清，一身的酒氣。
臉上消沉不悅，給到人的感受，就是下一秒跳下山崖也不必感到驚訝。
但唐紫卻驚訝了，驚訝於他修爲的突飛猛進。而今公孫夜的修爲，已經驚人的到達了二轉。（你關注的點，是不是偏了啊喂！）
“公孫夜，”她喚了一聲，禮貌性地脫下兜帽，“金蘭寨一別，許久不見了。”
身前二人聞聲一動，同時回過頭來，尤其是被喚作綠豆的男子，一臉的新奇。
終於開金口了？他心裏想道。
“啊？唐紫？”公孫夜錯愕不已，因爲他至今都未收到唐紫的回信，以爲她不會來了，“你來了？！”
這個渾身比天色還要陰沉，險些長出蘑菇的傢伙，見得了唐紫，面色兀的明朗起來。
好似一束光射入了陰暗的門扉，照亮了內裏的陳設。
他拉攏了衣衫，便是草草地揮了揮手，一個轉身，躥回了屋裏。其行態之慌張，不明就裏的人見了，怕是誤會他在躲債。
繼而是瓶瓶罐罐倒地的聲響，刺耳難聞，不多時他又走了出來。
重回三人視野的公孫夜，衣衫齊整頭髮收攏，容光煥發。健全的那隻手拎着矮桌，“殘廢”的手則夾住幾瓶美酒。
“你說你的酒沒了！”換作綠豆的男人見此，怒不可遏，“我險些信以爲真！”
“愚蠢。”
公孫夜懟了一句，便不再看他。
“小哥你快去拿些喫食，肉要肥瘦相間的梅花，麪點放進蒸籠，連帶着爐子一併送來，”公孫夜招呼着瘦子，“涼菜就不要了，其它的你看着來，弄好了大門關掉，一起上來喝酒！”
他言語豪爽間，便是將矮桌放在套廊上，看得出來心情極好。
……
冬日午後的日頭還算溫暖，可惜架不住瘦子體弱。
四人在套廊對飲之時，唯獨他捧着手爐，山風過後渾身顫抖。
“你還是回山下吧！這身子骨太差了，等下凍出病來，”綠豆無不鄙夷地說道，“對了，趁着紫神醫在，抓住機會讓她幫你看看。”
綠豆這人，恰如其分的玩世不恭。但他說起“紫神醫”三字時，語氣卻是一本正經，心悅誠服的意味。
瘦子沒有回答，只管仰頭飲酒。
“紫神醫，”綠豆轉看向了唐紫，先是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有件事，公孫夜這小子不願替我轉達，非得我自己跟你說，小氣得緊。”
他便是手肘撐着桌板，斜眼瞟了一眼公孫夜。
後者此時，正對着唐紫連連擺手，毫不顧忌綠豆的視線。
這意思，擺明是要唐紫拒絕了。
看來是個麻煩事情。
“什麼事？”唐紫問道。
見她這般不爭氣，公孫夜頹喪地放下了手，耷拉肩膀嘆出口氣。
“三郎？”唐紫問道。
這是個她不知道的稱謂。
“嗯，三郎，你不知道？”綠豆不可思議。
唐紫搖搖頭。
綠豆瞪大了眼。
“別人不知道也正常，叫三郎的多到海里去了，王三郎李三郎的，”公孫夜有些不悅，但不像是替唐紫打抱不平，“這事你別牽扯上她，她自己根基都不穩。”
他臉上瘀着怒氣，極其不耐煩的樣子。
“你又不願幫我，前前後後問了你幾次，”綠豆反倒是委屈起來了，“再說了，不也是你，讓我自個兒找她的，我只是照你說的去做。”
看來這口角，不是一時興起的，而是積攢了許久。
“什麼事情？什麼三郎？”唐紫不明就裏道，“說來聽聽，幫不幫你聽完後另說。”
“別別別，”公孫夜連連擺手，“我讓他找你，本意是讓他知難而退的，沒想到他真的厚着臉皮找你了！他這是變相的逼我，你知道嗎？”
公孫夜面色愈加地不快，鼻息都重了起來。
“三郎啊……”綠豆白了他一眼，酒杯舉至嘴邊說道，“便是田氏三郎了，而今這雪城之主的弟弟，這麼說你懂了吧？”
唐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雖說這二人是兄弟，年歲卻相去甚遠。城主而今兩百有八，三郎卻未立冠。”
這差的百八十歲，豈止是相去甚遠，簡直是十萬八千里了。
“至於田氏的二郎，那和咱們沒有關係，就不提他了。”
雪城的主家爲田氏，前後兩任城主都尚在人世，都是七轉的修爲。此等實力，這萬千大山之中，無人能望其項背。
田氏的男子，修爲精進上強於他人，但在播撒子嗣這塊，卻異常艱辛。
上任城主窮盡了辦法，膝下攏共也就三子。
大郎二百零八歲，是他立冠後所得。
二郎剛剛過百，是婢女所生。
三郎不及二十，是坊間女子所生。
市井裏的莽夫們開玩笑說，說上任城主之所以退位，完全是爲了一心一意的造娃去了。
“你知道的，這田氏的下崽，和鐵樹開花似的，”綠豆再次飲盡一杯後，放下了酒杯，“城主他老爹，還算厲害的了，生了三個！”
說着他伸出三根手指。
“你可別嫌少，”綠豆的三指擺了擺，“城主到現在，都沒一個子嗣哩，是個不下蛋的公雞！”
“……”
“二郎也一樣，到現在也沒起色。”綠豆吐出一口唾沫。
“……”
“講到這裏，你應該猜到了吧？”綠豆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猜到我找你幹嘛了不？”
“你想幹嘛？！”兀的一聲驚雷似的大喊，是道三的聲音，從院外的小徑傳來，“啊？！你想幹嘛？想讓我家唐紫，給那啥田雞三郎下崽嗎？！你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