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錦衣樂 >第二十八章 周贇良大叫冤枉
    賈四蓮與孫家寡婦兩隻手緊緊挽在一處,亦步亦趨的跟在牟彪身後,經過那審訊的所在時,孫家寡婦被裏頭突然迸發的慘叫聲,嚇得一個激靈,

    “呀……”

    她將身子藏在了四蓮的身後,緊緊抱着她,四下張望,賈四蓮忙輕聲安慰道,

    “孫家嬸嬸,不必害怕,那是在審犯人呢……”

    說話間,隔着一道牢門又傳來啪啪的長鞭抽打肉皮的聲音,還有犯人的一聲聲慘叫,孫家寡婦聽的腳下有些發軟,賈四蓮只得攙扶着她往前走,孫家寡婦行了幾步,突然覺着腳下似是踩着了一個軟中帶硬的東西,嚇得她顫聲連連問道,

    “四……四四……四蓮,我踩着甚麼了?”

    有那跟在他們身後的獄卒打着火把湊近一看,立時衝着後頭罵了一聲,

    “媽的,昨兒老幺他們怎麼幹的活兒,怎麼還漏了東西在地上!”

    四蓮藉着火光一看,地上竟是掉着一截斷了的手指頭,上頭上暗紅乾涸的血色,斷口處參差不齊,也不知是用的甚麼法子從原主身上弄下來的。

    孫家寡婦看清之後,立時便驚叫一聲,膝蓋一軟就要跪到地上,前頭的牟彪一回身,伸手扶了她一把,那獄卒見牟彪回頭,忙陪笑上來一腳踢開地上的斷指,

    “嘿嘿……昨兒幾位兄弟幹活兒粗糙了些,沒有收拾乾淨,倒是讓牟少爺見笑了!”

    順天府大牢審訊犯人自然不會是輕言細語,哄着騙着,遇上那罪大惡極之人,打的遍體鱗傷那是常有的事兒,有時下手重了些,缺胳膊斷腿也不是沒有,因而在地上見着這東西倒也不奇怪,只實在不應讓外頭人瞧見。

    牟彪面不改色,點了點頭,他都是上過沙場的人了,這點子場面自然是嚇不倒他,他轉頭瞪了一眼踮着腳尖,背靠着牢門的牟虎,

    “怎得……怕了?”

    牟虎連連搖頭,挺胸做豪氣狀,

    “少爺憑地瞧不起人,小的纔不怕呢!”

    “是麼?”

    牟彪一眯眼扯嘴角露出一抹壞笑,擡腳將那截斷指踢到了牟虎腳下,看着自家小廝嚇得跟炸了毛的貓一般,一蹦竄出去好幾步,

    “啊!”

    牟虎尖叫一聲,

    “哼!叫甚麼叫,跟個娘們兒似的……”

    牟彪甚是嫌棄翻了一個白眼,有些詫異的看着神色自若的賈四蓮,心中暗道,

    “這賈四蓮的膽子倒是比男人還大!”

    若是換了尋常女子見着這情形,定是如那孫家寡婦一般,早嚇的腳軟了,像牟府裏那些個丫頭婆子,慢說是一截斷指,便是一隻小毛毛蟲,都要嚇得大喊大叫,扔帕子丟繡鞋,他小時最喜歡捉了蟲子嚇丫頭婆子們,後頭大了便嫌蟲子太小了,就捉些死老鼠、死蛇之類的。

    有一回劉氏身邊的大丫頭仗着是主母的身邊人,話裏話外譏諷邵氏是奴婢出身,牟彪便趁着她入廁時扔了一條蛇進去,結果那丫頭嚇的亂蹦亂跳,掉進了茅坑裏,後頭還是劉氏叫家丁們將她撈了出來,那丫頭當衆出了醜,第二日就要死要活的去跳河,被劉氏派人攔下,隔了沒有一月便嫁出去了。

    之後牟彪在牟家鄉下的莊子裏見過她一回,她嫁了莊頭,日子雖過的衣食無缺,不過有個惡婆婆時常磋磨她,之後府裏的丫頭們再沒人敢譏諷邵氏了,牟彪也再沒幹過此類的事兒了!

    他自然是不知曉,任是誰似被埋在黑暗的地下,與蟲蛇鼠蟻一起呆上數年,膽子都會變的奇大,都做過多年的活死人了,再沒甚麼可以嚇到她了!

    他們一路往裏走,到了大牢最裏頭,便是關押重犯的所在,周贇郎被單獨關押在一間牢室之中,他披頭散髮蜷縮在角落之中,角落處點了一盞小小的油燈,照得這室內一派昏黃。

    實則也是周家使了銀子,雖說是受了刑,但獄卒爲他請了大夫,包紮了傷口,倒是沒有傷着根本,只他是公子哥兒,沒喫過這樣的苦頭,此時躺在那處,正有一聲沒一聲的呻吟着。

    他這廂聽得腳步聲,又有火光照來,忙轉頭來看,卻見着了牟彪與孫家寡婦一行人,牟彪吩咐那獄卒,

    “把門打開!”

    獄卒依言打開了門,幾人進去,牟虎塞了塊碎銀子給那獄卒,

    “你在外頭等着!”

    獄卒點頭退了出去,孫家寡婦前頭進來時還害怕之極,待得見到這殺女仇人後,滿腔的仇恨立時盈滿了心頭,她銀牙緊咬,雙眼噴火,死死盯着周贇良,臉上肌肉抖動,幾次想開口發聲,卻是甫一張口,喉嚨裏只發得出嘶啞之聲,竟是一時激動說不出話來了。

    賈四蓮被她死死抓着手臂,只覺疼痛難忍,心知她這是情緒激盪,沒法問話了,便替她開口道,

    “姓周的……我們今兒來見你,一來是爲了瞧瞧你的下場,二來是想問問你,你爲何要殺了孫家倩娘……”

    她轉頭看了看,牙關咕咕作響的孫家寡婦又問道,

    “你……你即是已女幹污了她,爲何還要殺人,你就不怕背上人命官司嗎?”

    那周贇良見着他們到來,先是愣愣不知所措,待得賈四蓮問出話來,他好像立時回過神來一般,連連搖頭,

    “我……我沒殺人!我沒殺人!”

    一旁的牟彪聞言一聲冷笑,

    “都到這時節了,你還敢嘴硬,是衙門的板子沒有喫夠吧,那小爺便讓人好好招呼你,左右要到秋後才問斬,姓周的……你且等着好好享受吧!”

    那周贇良聞言下意識的身子一縮,應是憶起在堂上受的苦來,復而又回過神來,掙扎着想爬起來,卻是被身上的傷牽動,噗通一聲又跪了下來,這廂連滾帶爬的到了牟彪腳前,伸手一把抓了他的長靴,連聲叫道,

    “牟公子,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呀……我沒殺人……我真的沒殺人呀!”

    他叫的悽慘,衆人聞聽盡皆是臉露鄙夷之色,孫家寡婦此時總算是止住了發抖的身子,踉蹌着過去,一伸手重重一耳光打在他臉上,

    “啪!”

    “你這個挨千刀,喪盡天良的狗東西!你爲何要殺了我的倩娘……”

    “我沒殺她,我沒殺她……我真沒殺她……”

    “你還嘴硬……你還嘴硬,你爲何要殺我的倩娘……爲何要殺她……”

    孫家寡婦此時間,彷彿發了瘋一般耳刮子啪啪啪打在周贇良的臉上,每問一句便打一巴掌,周贇良身上帶着傷,躲避不開,只能雙手護在腦袋上,大叫着冤枉,

    “我冤枉啊!我真沒殺她……”

    “你胡說……你胡說……我們家倩娘招你惹你了,你要殺她……你要殺她……”

    孫家寡婦狀如瘋虎,對着周贇良連打帶踢,牟彪與賈四蓮等人在一旁冷眼旁觀,直到孫家寡婦打累了,再也擡不動手了,賈四蓮纔過去將人扶住,

    “孫家嬸嬸,善惡終有報,我們盡等着秋後看他人頭落地吧!”

    孫家寡婦捂着臉嗚嗚嗚的哭了起來,任由賈四蓮扶着她出了牢門,牟彪看了一眼癱在地上似爛泥一般的周贇良,冷哼一聲,轉身就走,卻是沒想到那周贇良突然哀嚎一聲,猛然從地上竄起,用盡了全力,一把抱住了牟彪的大腿,

    “牟公子……牟公子……”

    牟虎見狀嚇了一跳,擡腳就向他踹去,那周贇良也不知怎得,咬着牙拼死用力,牢牢抱着牟彪的大腿不放,任牟虎如何踹踢就不是放手,高聲哀求道,

    “牟公子,你救救我……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牟彪只是冷哼沒有說話,牟虎擡腳踹在了他臉上,他可是練家子,這一腳不比孫家寡婦那體弱的婦道人家,當時就踹得周贇良鼻血長流,周贇良還是沒有鬆手,苦苦哀求道,

    “牟公子,您替小人求求情,小人真的沒有殺人……”

    “你他孃的還敢嘴硬!”

    牟虎見他仍是不放手,大怒,跳起來再重重一腳,狠狠將他踹入了角落的稻草當中,牟彪這才脫了身,二人走出牢門,那獄卒忙上來鎖了門,周贇良大叫着撲了上來,衝着牟彪嚷道,

    “牟公子……我實話同你講了吧,我……我就是個銀樣蠟槍頭,那晚上我翻牆進的孫家,遇上起夜的孫倩娘,把她捂了嘴拖到柴房之中行事,可……可我……可我因爲太過緊張,只是將她衣衫脫去,剛一……剛一貼着她的身子,就……就一泄千里了……之後……之後我大覺丟了臉面,立時便逃走了……我真沒……真沒殺她……”

    他這一番話喊出來,牟彪聞言倒是憶起了那日裏雅風閣裏所聽見所聞,立時心頭一動,腳下放緩,回頭看他,

    “那你爲何不在堂上講?”

    周贇良垂頭倚在牢門之上,哭嚎道,

    “這樣的事兒……我……我沒臉講,我……我原是想着不過就是女幹污之事,認下來使些銀子,這事兒就過了,可誰知……誰知那孫倩娘居然死了……我真沒有殺她……我就是被打了板子不服那口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