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裏傳出沈梵癲狂地吼聲：“滾！不是說了別來煩我！”
“你發什麼瘋？”沈懿打開頂燈,斥詈一句。
林光希輕輕拽了拽沈懿的袖子，對他搖搖頭,大過年的不要發脾氣。雖然剛失憶的時候沈梵對他出言不遜，一副挑事的樣子，林光希也有沈梵有些意見，但現在心境不同,沈梵年紀又小，被困在輪椅上多年，心情不好心理出現問題都很正常，這種小事還是不要跟沈梵斤斤計較了。
他們今晚回來是陪沈梵過年，不是來教育他的。
沈懿見狀便收斂了慍惱的神色，沈梵衝他扔杯子他不至於動氣，但是剛剛險些砸到林光希身上，這份光火完全是本能反應。
“你還知道回來？你回來幹什麼,不是不管我了嗎,你滾啊！我不想看你！”沈梵沒有任何收斂,見到來人是沈懿後,情緒愈發激烈起來。
燈光大亮,照出沈梵匍匐在地上的狼狽身影。
他似乎是從牀上摔下來的,將周圍亂砸一氣，手也被地上一個碎裂的相框碎片割傷了,手上都是乾涸的血跡。
保姆嚇了一跳,連忙對沈懿致歉：“先生,小沈先生不讓我進去，我真的不知道他受傷了……”
沈懿擡手打斷保姆的話，徑自走進去。
林光希也跟上，將放在牀側的輪椅推過來，沈懿不顧沈梵的掙扎將他撈起來。沈梵不知爲何特別抗拒沈懿，一直在劇烈掙扎不肯配合，他的腿不能動，雙手便胡亂揮舞去推搡沈懿，混亂之中忽然一個清脆的耳光打在沈懿臉上。
沈梵怔住，林光希也愣了一下。
沈懿被他打得側過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只容忍着沈梵的胡鬧，胸口起伏一瞬漠然道：“你安靜一會行不行？”
沈梵不再有動靜，沈懿將他放在輪椅上，解開了制動讓他自由活動。
沈梵吼道：“你們滾啊！”
林光希撿起地上相框，是年幼的沈梵和一個抱着他的眼神有些嚴肅的美麗女人，顯然沈懿和沈梵的長相都隨了她，眼眉十分相似，他淡淡道：“你真的想讓我們走的話，我們這就走了。”
沈梵沒有繼續大吼，雙手緊緊摳在扶手上咬着牙，早已是眼睛通紅蓄滿了淚水。
沈懿道：“她中午跟你說什麼了？”
沈梵沒有說話，但情緒仍十分激動，死死咬着渾身都在顫抖，眼淚也不肯掉。
“你不說，我不會再問你第二次。”沈懿拿了藥箱來單膝蹲在沈梵身前給他處理手上的傷口。
林光希也順便抽了張溼紙巾，把沈懿臉上的血跡擦乾淨，他細看幾眼，還好沒有紅腫。
“她說她離婚官司打完了……”沈梵最終還是哽咽着開口，“已經在回國的路上，很快就到。”
沈懿靜靜地擦拭他手上的血跡，用創可貼處理好細小的傷口，然後說：“你中午是不是也沒喫？還要很久纔開飯，先喫點別的墊墊肚子吧。”
說着他推動輪椅往外走。
沈梵又激動起來，大吼大叫：“我說她馬上回來了，你耳聾嗎！”
“所以呢？”沈懿腳步未曾停頓，徑自把他推往廚房的方向，漠然道：“你要是不想和她住在一起，我給她另安置住處。你要是不想看見她，她也不見得想看見你會再主動登門，你慌什麼。”
廚房裏主廚和助手們在熱火朝天地準備年夜飯，沈懿取了塊小牛排煎起來，沒再理會沈梵。
林光希把兜裏的紅包摸出來，遞給沈梵，還是耐着性子好脾氣道：“給你。”
沈梵從沒接觸過紅包這種東西，見到的時候神情很複雜，他擡頭看看林光希，然後別開視線：“我不需要。”
林光希直接把紅包塞進他手裏，“誰收紅包是因爲需要啊，這是心意，是祝福。”
“祝我什麼？”沈梵冷笑一聲。
林光希道：“祝你新年快樂。”
隨後沈懿走過來也遞給他一個紅包，語氣仍是淡漠的，“新年快樂。”
沈梵愣愣地拿着兩個紅包，明明是冷冰冰的東西，此時摸着卻似乎有些燙手。
牛排煎好後沈懿端着去餐廳，林光希推着沈梵跟上。兩人坐在他對面，看着沈梵喫東西。
中途沈梵紅着眼睛說：“她知道你前幾天帶我會診，知道沒什麼進展，讓我不要打擾你工作，說你年底會很忙，我的腿永遠都治不好，不如安心當個殘廢。”
林光希聞言無法理解，這是個什麼媽啊，專往孩子傷口上撒鹽。
沈懿神色未變，只是在桌下牽着林光希的手輕輕摩挲。
沈梵繼續道：“她是不是很後悔生我？要是隻有你一個兒子就好了，生我幹什麼呢。”
“怎麼，你覺得她偏愛我？”沈懿面有嘲諷之色，“小時候她讓我去死，你又不記得了？”
沈梵握着刀叉的手指僵硬地收緊，他當然記得，同時還記得自己也對沈懿說過這種話。
“都怪你把我害成這樣！爲什麼被撞的不是你？你爲什麼不去死！”
“你自己偷偷把他帶出去弄成這樣，以後你跟你媽養他吧！你敢把他送回來我就掐死他，弄死你！”
“我告訴過你不準去找你爸爸，你沒有爸爸沒有弟弟！我養你一個拖油瓶已經夠煩的了，你現在還給我又弄個殘廢回來，你去死吧！死遠一點別讓我看見！”
他和爸爸媽媽，以前都不曾對沈懿有過什麼好顏色。
沈梵無言以對。
林光希在桌下握緊沈懿的手，他知道沈懿小時候過得不好，不是物質上，而是精神上，父母弟弟都在指責他怨恨他，但沒想到他們還對沈懿說過這麼激烈的話。一時間又心疼又窩火，沈梵那時候還小，遭逢車禍失去雙腿可以理解他無處發泄的憤怒，可是他們的媽媽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這種事都拎不清楚嗎居然要怪到孩子身上！
以父親母親的身份對心懷孺慕之思的孩子說這種話，是非常惡劣的暴力行徑。
這一餐後沈梵說想洗澡，被保姆推走了。
林光希和沈懿回了他們自己的房間，進門林光希便苦着臉說：“你疼不疼？”
沈懿一笑置之，“不疼，他沒什麼勁兒。”
林光希跟他手指勾在一起，想說點安慰沈懿的話，又怕刻意提起反而給他添堵，最後只說道：“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很幸福，你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