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忽然飛下來一道閒散懶怠的聲音：“在這裏。”
兩人擡頭，柯女士正在二樓露臺喝咖啡。她還是一身優雅貴氣的小香風，戴着墨鏡居高臨下,保養得精緻年輕的臉上頗有些傲慢意味。
林光希有一瞬間的心慌,感到沈懿正緊緊扣着他的五指時,心裏的不安又迅速被撫平。
有沈先生在身邊,他什麼都不用怕。
沈懿推開別墅大門進去,這裏是島外,年後不久沈懿就把柯女士從沈梵身邊安排到了這裏,然後就再無聯繫。
他們一起步入二樓露臺，柯女士望着遠處的白雲綠野，慢悠悠點燃一棵香菸,摘下墨鏡對林光希微笑,“找沈懿告狀去了？我倒是沒想到你有這個膽子，小瞧你了。”
“我不是……”林光希張張嘴,又覺得自己似乎沒什麼好辯解的。
沈懿徑自走過去先替林光希拉開一張椅子,隨後纔在他身旁落座，看着柯女士漠然道：“我不想跟你廢話，交出來。”
柯女士輕哼，似乎是知道沈懿出面便沒有她轉圜的餘地,便也未磨蹭，不緊不慢地從旁邊的鉑金包裏拿出一個文件夾扔在桌上。
沈懿取出那份承諾書細看一遍，柯女士做得絕，如果沈懿有什麼意外或者他們離婚,這份承諾書能讓林光希一分錢都拿不到,哪怕是他們的婚內財產。
確定了是林光希的親筆簽字後,沈懿當着柯女士的面直接將承諾書撕得粉碎，用力拋去，紙片洋洋灑灑地落了正要喝咖啡的柯女士滿身，連咖啡杯裏都飄進去幾塊碎片。
“你衝我發什麼脾氣？”柯女士重重將咖啡杯摜在桌上，兩眼帶刀地看着沈懿，“我這麼做還不是爲了你好，攀星要是什麼小公司小作坊，你以爲我有這個閒心多管閒事？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結婚，你以爲董事會就沒人有怨言嗎？你這個位置隨便有點什麼小動靜就會影響股價，那可是一點風吹草動就十幾億的資金。你倒是大方，婚前協議都不籤，拱手把幾千億資產送人，你們一旦離婚，他分走你手裏一半的股份，你覺得你還能穩坐董事長這個位置嗎？弄得好像我要害你一樣！”
柯女士像極了爲保全孩子的利益，千方百計殫精竭慮的母親。
林光希默默無言，柯女士說的是實話，只不過他並不像柯女士想得那樣緊盯着沈懿的財產就是了。
“你哪來的這一腔傲慢？柯女士，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沈懿長眉緊蹙，眼神冰冽，“我的財產和你有什麼關係？”
柯女士眼底閃過一絲難堪。
她一直以來在林光希面前表現得彷彿一個有掌家大權的大家長，甚至能對沈懿大包大攬，但事實上她連沈懿早餐喫什麼這種小事都不能決定。而這一點也是她最不想讓林光希見到的，此時沈懿卻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生生往她臉上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柯女士道：“我是爲你好，別說的好像我盯着你的財產一樣。”
沈懿輕嗤一聲，“你的否認沒有意義，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中槍躺在醫院的時候你尚且不願意結束剛剛開始的度假旅行回來看我一眼，現在挑撥我和光希之間試圖讓我們離婚，就變成爲我好了？”
林光希聽到中槍字眼驀地心裏一痛，忍不住偏頭去看沈懿，想到他負傷後孤身一人躺在醫院無人問津便十分難受。
柯女士面色冷硬地沒有說話。
沈懿也不和她多說，從懷中掏出一張機票甩到柯女士面前，“回你的美國去。”
柯女士拿起來一看，是下午的單程票，她冷眼擡頭問：“你什麼意思？”
“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去美國永遠不再回來，我每年會給你一百萬，如果你敢中途回國，我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你。二是留在國內，你在國內沒有資產，這套房子也不在你名下，下午就會有人來清收房子，我也會從現在開始不再給你一分錢，如果你硬要留在國內，只能靠賣你的那些奢侈品度日了。按照嵐城現在的房價物價，你想保持你那高質量的奢侈生活，靠賣幾個包連房子都租不了。”沈懿往後靠在椅背，兩手扣在一起放在膝頭，不容置喙的冷酷態度彷彿在進行一場商業談判。
柯女士聽得直皺眉，卻也知道她和沈懿之間沒什麼親情可言，更沒有跟他討價還價的餘地，只能忍着火氣說：“一百萬美金，你在打發要飯的？”
沈懿輕蔑一笑，“是一百萬人民幣，如果你嫌多，一百萬日元也可以。”
柯女士眼瞳驟裂，終於忍無可忍摁着桌子站起來，“沈懿！我是你媽！”
此時柯女士的傲慢、優雅、從容盡數被沈懿擊碎，露出憤怒之下的隱約狼狽，尤其還當着林光希的面，尤其僅僅只是這點錢！
沈懿淡漠道：“你認爲這個身份比較有份量的話，隨便你怎麼自稱。我也沒空等你的回覆，下午你不登機，我會視爲你選擇留在國內。”
說罷沈懿便起身，並向林光希伸出手，面上重新露出溫柔笑色，“我們走吧。”
柯女士氣得緊握雙拳，一肚子話被沈懿堵得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出。
打從沈懿賣掉大學時期的作品兩個多億的資金全拿去買了林家的債權，柯女士就知道林光希這個人對沈懿來說十分重要。但她還是低估了林光希在沈懿心裏的份量，他重要到沈懿回國不久就閃婚，連婚前協議都不準備，重要到攀星帝國的崛起沈懿一躍成爲嵐城首富，也不做任何保護財產的措施，重要到沈懿竟然爲了他對自己親媽也這樣趕盡殺絕！
柯女士注視着林光希從呆愣中回過神，然後搭上沈懿的手，沈懿就真的頭也不回地帶着他離開。
柯女士急喘着氣倒在椅子裏，她有無數的話想說，也知道事情捅到沈懿面前後說什麼都沒有用，她的自尊也不允許她衝上去糾纏。
她只是沒想到自己這麼小心翼翼，林光希又是那樣內斂的性情，還對沈懿懷揣無盡的愧疚，事情居然還能捅到沈懿面前去！
自己這幾年的籌謀不僅多此一舉，還成了個笑話。
想起平日裏國內外交際圈的太太們對她的諸多豔羨，柯女士就氣得臉色蒼白，一年一百萬，這讓她以後還怎麼在圈子裏混？！
直到樓下傳來兩人驅車駛離的聲音，柯女士才滿腔怒火地拿起咖啡杯猛地砸到地上。
車裏安安靜靜，沈懿偏頭看林光希一眼，隨後伸手和他交握，“想什麼呢？”
林光希猶猶豫豫，最後撓着臉頰不好意思地說：“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壞老婆，讓你和你媽媽反目什麼的。”
沈懿無奈笑道：“你應該知道我和柯女士之間本來就沒有感情，她的養育之恩我也報答過了，我從來不欠她什麼，走到這一步即便不是因爲你，也是早晚的事。”
“我知道。”林光希點點頭。
沈懿摩挲他的指尖：“我讓你陪我過來不是爲了讓你自責，是想讓你知道，對我來說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哪怕是我的血緣至親。”
林光希聽着他低沉的聲音在耳朵裏震動，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好一會才忽然轉頭對沈懿笑道：“我知道。”
自責這種事，也許以前會吧，現在完全不會這麼想了。
沈懿摸摸他的腦袋，帶着老婆在江邊兜風。
中午在江景餐廳用餐，林光希看着外頭波光粼粼的水面，眼前是俊美優雅正在給他剝蝦的沈先生，一下子覺得之前的暗無天日好似是一場煙消雲散的噩夢，心裏裝着的是十足的安全感。
沈懿把剝好的蝦遞過去，林光希沒去接，直接低頭咬走。
溫熱柔軟的薄脣碰到沈懿的指尖，使得他不禁喉間滾動一下，想立刻把進度條拖到明天晚上，再把校服套老婆身上。
嘖。
昨晚應該節制一點的，不然今晚就能嚐嚐鮮。
林光希被沈懿忽然變得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心裏發麻，“你、你幹嘛呀？”
這變態一看就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林光希瞬間想起出門前他提出的校服要求，在餐廳裏又不能正氣凜然地指責沈懿，只能紅着臉默默攥緊自己的衣襟，小聲道：“還在外面呢！你就不能等回家嗎！”
沈懿眉一揚，回家就可以？
他壓低聲音清了清混着私慾的嗓子，“你怎麼這麼不健康，我是看你臉頰沾了醬汁。”
林光希連忙去抹臉，像個孩子一樣在臉頰脣邊亂擦一氣，發現什麼都沒有，頓時反應過來是沈懿在倒打一耙，氣得臉紅，“你以前都不是這樣的！”
至少以前沈先生從來不會在口頭上欺負他，牀上更不會！
他以前哪裏喫過叫停不停的苦。
沈懿笑道：“以前沒得到你的心，當然不敢放肆，現在麼……”
林光希瞪他，現在是喫到嘴裏的老婆就不值得珍惜了是嗎？！
他攥緊了叉子，示意沈懿好好說話，仔細說話。
“現在嬌妻變成小作精，還會主動看小電影學習跟我撒嬌，誰忍得住？我又不是不行。”沈懿一句話懟了林光希三遍。
“你……”林光希連耳朵都紅了起來。
能不能不提這些事了啊！讓社死平靜地過去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