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沒了，真是可憐啊！”
“活着的人才痛苦，她丈夫都哭暈過去了！”
“媳婦孩子都沒了，肯定是受不了了！”
……
顧愛國昏昏沉沉中，周圍若遠若近的議論聲爭先恐後地鑽入到他的耳朵裏。
他的眉頭微微一蹙，眼皮顫了顫，濃密的睫毛猶如一隻在花叢中翩翩起舞后立於花瓣中揮舞着翅膀的蝴蝶，不斷地顫動着。
顧愛國此刻的大腦一片混沌，緩了好一會兒，終於回憶起了他之前站在產房外正焦急地等待着谷麥芽生娃。
對了，他媳婦正在生娃呢！
他媳婦呢？他的幾個崽呢？
他忽然回憶起了自己暈倒之前的場景，他好像聽到了護士的尖叫聲，那尖利的聲音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迴盪着——
“羊血栓大出血！”
顧愛國猛地睜開了眼，臉色十分慘白，他的嘴脣不斷地顫抖着，偏偏周圍的議論聲聲不息，無不在討論着因羊血栓大出血而去世的孕婦和還沒來得及看這凡塵一眼的孩子。
“麥芽——崽崽們——你們怎麼就死了！”顧愛國直打擺，眼淚“唰”地就落了下來，扯着嗓子大聲哭了出來。
谷麥芽正無力地躺在病牀上眯着眼睛，她的下身痛得厲害，爲了轉移注意力，腦海中不斷地抽打着顧愛國，卻不想忽然聽見了顧愛國撕心裂肺地哭泣聲。
她聽到了顧愛國嘴裏嚷嚷着的話，一下子就睜開了眼，探出腦袋往牀下看去。
顧愛國這小子沒幫上什麼忙盡是添亂，他暈倒之後，李大紅他們就將顧愛國拖到了一旁，等到了谷麥芽生完孩子被送進了病房裏，他們也順手在谷麥芽病牀旁的地板上鋪上了棉被，將顧愛國拖到棉被上，方便大家一起照顧。
谷麥芽從病牀上探出腦袋往下看時，顧愛國哭得難以自抑，眼睛、鼻頭一片通紅，恰巧一個泡泡從他的鼻孔處冒了出來，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啵”聲後，泡泡破了，鼻涕撒在了他的嘴脣上。
“麥芽！你死的好慘啊——”顧愛國擤了一把鼻涕，聲音沙啞地喊道。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了上方投下了一片陰影，他眯了眯眼，睜着一雙紅腫的眼睛看了過去，就見谷麥芽的腦袋懸掛在他的上空。
谷麥芽的臉此刻正逆着光，顧愛國望過去時只覺得她的臉蛋鍍上了一層黑色，好似從地府鑽出來的女鬼。
顧愛國驚訝地看着谷麥芽的黑臉，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放在了谷麥芽的臉上，哽咽道：“麥芽，你是來見我最後一面嗎？嗚嗚嗚……我們的三個崽崽呢？他們怎麼不在你身邊？嗚嗚嗚……都是我害了你們啊！早知道我們就不生孩子了，你們也就不會死了！麥芽呀——你們死得好慘啊！”
谷麥芽聽着顧愛國的話，氣得太陽穴兩側“突突”地跳動着。
她咬牙切齒地怒視着顧愛國，剛將手舉到半空要扇顧愛國，卻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痛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扭曲着一張臉發出了“嘶”地一聲抽氣聲，她連動都不敢動。
李大紅正從病房外端進來一碗紅糖雞蛋水進來，恰恰好聽到了顧愛國的話，她當下只覺得氣涌上頭，腦袋“嗡嗡嗡“地想着。
她加快腳步走到了顧愛國的身邊將雞蛋紅糖水放在櫃子上，蹲下身就揮舞着手掌往顧愛國的身上拍打。
“你個死孩子，嘴上說的都是什麼話！看看你這沒出息的樣，有哪個當爹的在孩子出生時暈倒添亂的！哎呦喂！你可真是氣死我了！醒來了也沒吐出什麼好話，還不如給我繼續昏着！”此刻顧愛國哪是李大紅的心肝寶貝呢，李大紅現在都想一巴掌把顧愛國給拍暈了！
顧愛國被李大紅打得都發懵了，也沒注意到她說的話！
要知道他大娘平時疼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哪捨得打他！
“大娘，你是撞見鬼了嗎？”顧愛國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谷麥芽小心翼翼地躺回到病牀上，她聽到了顧愛國的話後，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而李大紅也是被顧愛國的話給噎住了，瞧瞧顧愛國說的是人話嗎？
她惡狠狠地瞪着顧愛國，對他下手更狠了！
顧愛國在愛的教育下，總算是知道了谷麥芽還活着，而且還生下了三個小崽崽。
他坐在牀沿邊看着正喫着雞蛋糖水的谷麥芽，嚥了咽口水，小聲地詢問道：“你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哪裏難受？咱家的崽呢？你知不知道，我心裏可擔心你們了，我……”
谷麥芽衝着勺子裏的糖水吹了吹氣，冷哼了一聲：“哼！你可算是醒來了，還知道擔心我和孩子！我哪兒難受？那兒難受！”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谷麥芽的聲音極輕，也就只有湊到她身邊的顧愛國才聽到了這話。
顧愛國聽到這話，視線慢慢地下移，他紅着臉扭捏道：“那有什麼藥可以用的嗎？咱多開點藥來用！”
他說到這裏又想起了谷麥芽剛剛的話，小聲嘀咕道：“我一直關心着你和幾個崽呢！你沒看我一醒來就念着你們了嗎？”
谷麥芽喝下了大半碗的雞蛋糖水，握着碗勺的拳頭都硬了！
李大紅瞪了一眼顧愛國，怒氣衝衝道：“就你念法，還不如不念！”
眼見着李大紅又要開始唸叨了，顧愛國趕緊轉移了話題，焦急地問道：“崽崽們呢？幾個男娃幾個女娃？我怎麼都沒看到？”
他站了起來，在谷麥芽的病牀上小心翼翼地翻找。
李大紅又伸出手往顧愛國的頭上拍去，氣呼呼道：“現在終於知道找孩子了？哼！你一暈倒就什麼事也不用幹了，就等着做爹！要不是愛軍、卓越夫妻倆過來幫忙，我們指望得了你嗎？”
“大嫂也過來了？”顧愛國驚訝道。
谷麥芽瞥了一眼顧愛國，皺了皺眉頭：“大嫂一聽說我生了，早上就急急忙忙地從學校裏趕了回來！她現在正帶着咱家三個崽崽去檢查身體呢！真的是指望不上你，我孩子還沒生你就先倒下了！”
顧愛國聽到這話扯了扯谷麥芽的衣袖，小聲道：“我也不想的，可我一聽到有護士喊大出血，就擔心你和孩子出事了，一下子就承受不住暈過去了！”
谷麥芽聽到顧愛國的這話，心裏發軟，顧愛國雖然沒什麼大用，還盡添亂，但只要一想到他是擔心他們母子四人的安危而暈倒的，谷麥芽就生不起氣來。
說來她在生完三個孩子後聽說隔壁產房的孕婦一屍兩命時，忍不住一陣唏噓又後怕！
即使過了好幾個時辰，她依舊還心有餘悸着！
谷麥芽垂下眼眸，溫柔地看着顧愛國，她抓着顧愛國的手和煦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和孩子們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李大紅把一塊乾淨的毛巾扔在盆裏的熱水中擰乾後，見谷麥芽和顧愛國兩人正含情脈脈地對視着，她輕咳了一聲打斷了他們：“愛國，去看下寶寶們檢查完沒有，把孩子抱回來。”
谷麥芽看着李大紅手中冒着熱氣的毛巾，眼前一黑。
夭壽啊！她實在是沒奶，再熱敷也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