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卿這話明裏暗裏的皇帝豈會聽不出？但他別無他法。
滄漓如今內憂外患，再也經不起任何變動。
無音谷的勢力，他不得不忌憚。
皇帝嘆了口氣，聲音蒼老沙啞：“三日，最多三日，無論抓沒抓到楚懷仁，朕都會放了她。”
百里卿點頭，算是答應了。
“那臣能否去見她一面？”
“朕都答應你會放了她，到時她定會平安無事的站在你面前，你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半刻？”
皇帝雖未直說，但也算是拐彎抹角的拒絕了。
百里卿知道不能把皇帝逼的太急，萬一他盛怒之下做出點什麼事就得不償失了。
他起身，懶懶的行了一禮後告退。
德勝目送着他離開御書房，走進來添了壺熱茶，道：“皇上，這懷遠將軍未免也太放肆了些。”
明明是一個臣子，卻敢這樣對皇上這樣說話。
皇帝眯着眼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百里卿這人天生反骨，雖如今歸順於他，但心根本就沒有在朝廷。
罷了，左右楚懷仁的事他也出了心力，看在無音谷的勢力上，忍他一時又何妨。
想到這裏，皇帝也看開了許多，不再糾結於百里卿了。
他提筆批閱着奏摺，德勝站在一旁爲他研磨，沉默了一會兒試探道：“皇上真的準備放了楚小姐？”
皇帝手下動作未停，問道：“就算沒有百里卿，你覺得朕能動得了她嗎？”
德勝頓了一下，賠笑道：“皇上您這話說得，您是天子，掌管天下，楚昭禾只是一個閨閣千金，生死存亡，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皇帝冷笑：“你以爲翊王今日的請婚是被羽落逼的沒辦法了，不得已而爲之？”
德勝有些疑惑。
難道不是嗎？
批閱完最後一本奏摺，皇帝放下了手裏朱赤筆。
他不得不承認，蕭懷瑾是最像他的一個兒子，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太子的心計和籌謀尚且能與他抗衡，但手段和魄力尚且不足，與蕭懷瑾還差了一大截。
若不是因爲韓家的事，蕭懷瑾纔是他心中理想的太子。
但可惜了......
這滄漓的江山是他拼了命打下來的，他怎麼會眼睜睜看着韓家一家獨大，功高震主？
所以韓家的事，他從未後悔。
捨棄了這個兒子，他也只是遺憾。
如今的蕭懷瑾不可同日而語，他的身體又是這副模樣，沒必要爲了一個女人再引起什麼內亂。
外面守着的小太監靜悄悄的進來，在德勝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德勝聽後揮手讓他下去，回稟道：“皇上，德親王回來了。”
皇帝眼睛猛然一亮，忙道：“讓他進來！”
德親王這時候回來，很有可能是找到了夜魂閣的少閣主的下落。
皇帝越想越激動，握着龍椅的手不斷的收緊。
德勝爲德親王奉了茶後就躬身退下，御書房只剩了他們兄弟兩人。
皇帝記掛着書札的事，直接問道：“你可是有什麼發現？”
“她是死是活，現在在哪？！”
“她人已經死了，屍體應該在上京城。”
“應該？”皇帝皺眉。
德親王陰沉着目光，笑的高深莫測：“皇兄難道就不好奇夜魂閣的少閣主叫什麼名字嗎？”
他這麼一問，皇帝突然緊張了起來，緩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德親王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頓道：“千媚。”
千媚？
皇帝擰眉思索：“這名字有些熟悉，朕好像在哪聽過。”
德親王悠悠提醒：“楚懷仁那個老匹夫已經死去的先夫人。”
原來是她！
皇帝蹭的一下站起了身，因爲起的太快，身體還搖晃了兩下。
“這麼說來，楚懷仁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德親王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這個臣弟就不敢確定了。”
皇上卻覺得楚懷仁那樣精明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會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做夫人。
一定是早就知道了些什麼。
想到這裏，他憤怒不已，氣血翻涌，咳嗽壓都壓不住。
德親王聽到了些風聲，喊了德勝進來，喂他吃了兩粒丹藥。
皇帝半躺在軟榻上喘着氣，面色蒼白，嘴角邊緣還有未擦乾淨的血跡。
德勝看到後瞳孔一縮，看都不敢看德親王一眼，連忙擡手去擦。
德親王把他的動作盡收眼底，但什麼也沒問。
他記得當年他的父皇，去世時也是口吐鮮血，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就駕崩了。
他掩去眼裏的神色，開口道：“既然有些事真相大白了，那就是好事，皇兄又何必生氣。”
皇帝瞪着眼睛，神情激動：“楚昭禾，就是千媚的女兒，夜魂閣少閣主的女兒，她是不是也有可能知道那本手札的祕密對不對？！”
德親王坐回了位置，說了句大逆不道的話：“若她也知道，以她和翊王的關係，翊王和皇兄你的關係，他怕是早就動手了吧？”
皇帝已經有心無力，不想和他去計較。
只是聽到楚昭禾或許不知道手札上的內容，眼裏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等了這麼久，終究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德親王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臨走的時候，他道：“人是死了，棺材不還在嗎，說不定那裏面會有皇兄想要的東西。”
他前腳一走，皇帝立馬就喊了龍騎影衛出來。
驗證了德親王話裏的真假後，他立馬交代了一件事。
德親王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的走在看不見頭的宮道上。
路過某個岔路口時，他擡腳邁門檻的腳步一頓，往左手邊望了一眼。
巍峨的宮殿掩於黑夜，依稀可以看見模糊的輪廓，是賢妃所居住的宮殿。
身後的太監提醒他時候不早了，他纔不動聲色的收起脣邊諷刺的笑容，擡步離開。
此時，皇宮的深處，冷宮旁一座廢棄的宮殿內，傳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五姨娘看着滿臉淚痕的安氏，不知該怎麼勸慰，拿着手帕擦了擦她的眼淚，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