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林深如海 >第58章 第58章
    喫晚飯的時候,林老太坐在主位,藉着燦亮的水晶燈,多看了紀明月兩眼,紀明月也察覺到了,彎着眼睛問:“媽媽,怎麼了?”

    “你脖子上什麼東西?”

    紀明月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一旁的林森垂下眼睛,替她答:“沒什麼。”

    紀明月反應過來,臉一紅:“可能是蚊子咬的。”

    “什麼蚊子這麼兇狠,給你咬了好幾大塊。”林老太喝了兩口湯,半開玩笑地揶揄道。

    林森不喜歡這個玩笑,擡起頭:“媽,您別管行嗎?”

    林老太充耳不聞,自顧自說:“你們倆注意點影響。”

    紀明月攥緊筷子,答應道:“是,媽媽。”

    林森拍了拍紀明月的手臂:“沒事,喫飯。”

    喝完一碗海帶排骨湯,林老太就覺得差不多飽了,她放下勺,又轉向紀明月:“你們結婚多久了?”

    紀明月勾着指頭算了算:“快10個月了。”

    “10個月,怎麼也得有了吧?”

    紀明月的臉像幻燈片切換似的,一會紅,一會白。

    林森放下了筷子,緊盯着林老太的眼睛,林老太察覺到了,回視着林森,哪知對方語出驚人:“不會有,我得了不育症。”

    林老太一聽,驚恐地打了個顫,她雙手按在桌上,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大聲喝道:“你騙人!”

    林森仰頭正視着母親:“過幾天,我去體檢,我會把體檢報告交給您看,您就知道我是不是騙人了。”

    郝碧雲望向紀明月,緊張不已,這個消息實在是驚人,別說老太太接受不了,她都無法接受,年紀輕輕怎麼會得了不育症。

    林湛反應更大,望向對面的弟弟,嚴肅地問:“什麼?!怎麼之前沒聽你提過,醫院搞錯了吧?”

    “沒搞錯,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沒告訴你們。”

    “可是——”郝碧雲剛想說話,就被林老太的眼神制止了,她看向林森,“到底是你不育,還是明月不育,或者她不想生?”

    林森皺了皺眉,怎麼什麼事情都要牽扯到紀明月身上:“您要是不相信,現在就跟我去醫院檢查。”

    林老太猛地跌坐在椅子上,臉色變得慘白,搖着頭:“不、這不可能,你不育?這怎麼可能呢?”

    林森望向林老太,重重吐了一口氣:“對不起。”

    紀明月始終沒說一句話,只是緊攥着林森的手,林湛望見她蠟白的臉,終於開口問:“明月,你……知道這回事嗎?”

    紀明月深呼了一口氣,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但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都不影響我們的感情。”

    林湛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這怎麼可能不影響兩人感情呢?沒有孩子,還怎麼過下去?現在年輕,剛結婚感情好,老了怎麼辦?

    他臉色鐵青,終於明白了林森爲什麼第一次結婚,剛結婚三個月就離了,後來五年都沒找女朋友。

    餐廳的氣氛一下子像是零度以下的冰,冷得徹骨。

    林湛仍不死心,又問:“不能治嗎?我認識一個專家在——”

    “大哥,夠了!不止你認識好醫生。”林森搖了搖頭,眼眸裏滿是憂傷:“沒有醫生能治得好我的病,我今天也只是通知你們。”

    林森環顧了一圈,低聲說:“我和小月一輩子不會有孩子,你們……斷了這個念頭吧。”

    林老太猛地一揮手,手能碰到的碗碟“唰”一下用力甩到地上,傳來刺耳的玻璃碎裂聲,一旁的林嫂嚇了一大跳,踮着腳往後退。

    林湛驚呼了一聲:“媽!”

    林老太劇烈顫抖起來,像寒風中被垂落的葉子,那張蒼老的臉猙獰得像一隻兇狠的禿鷲,每個字都冷得像是從海底撈起來的:

    “好、好,你這個不孝子,下半生不會安樂的,不會安樂的……”

    林老太丟下一句致命詛咒,揮手離座了。林森難以置信地搖着頭,這句話和邢戈的那句“我詛咒你,永世不得安寧”,有什麼區別呢?

    區別在於,這是他的媽媽啊!

    這座老宅像是死了孫子一樣,又變回了死氣沉沉。

    飯都沒喫完,林森就帶着紀明月離開了。他一路開得很快,恨不得立刻穿越到燈火璀璨的雲河左岸。

    至少,這裏不會有……母親的詛咒。

    一打開門,林森一把緊緊地抱住了紀明月,“小月,對不起。”

    紀明月伸手摟住他的背,用最輕柔的力度拍着他的背,“沒事了,媽媽說氣話而已,以後會諒解的。”

    林森摟得更緊了:“小月,你會害怕這樣的家庭出身的我嗎,有一天,你也會受不了,會離開嗎?”

    “除非你先不要我,否則我一輩子不離開你。”

    林森鬆開她,在昏暗中凝視着她:“真的嗎?”

    紀明月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輕聲說:“我發誓。”

    林森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脣邊親了一口:“小月,你好喜歡發誓,但我從沒有一次像今晚這麼喜歡你發的誓,從今以後,小月,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這是林森罕見的脆弱時刻,一身盔甲的他很少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脆弱,他一直都在抵抗,不是用言語,就是用行動。反正總有一樣,他要對抗不公,對抗這世界的黑暗。

    那一晚,他們躺在牀上聊了很久,從小時候聊到長大,從母親聊到父親,又從大哥聊到大嫂,他的家庭大多數情況是畸形而不堪的。

    紀明月完全明白,每個家庭都是不同的,但她心疼林森,也心疼被鎖在那座暗黑城堡的郝碧雲。

    夜深,林森疲乏地陷入了睡眠,他的手搭在紀明月的小腹上,這個姿勢意味着什麼,紀明月也說不清楚,像是一個小孩對母親子宮的依戀,也像是一種作別。

    林森這一晚睡得不太好,盡是一些恐怖的夢,夢到母親翻臉,夢到大哥張牙舞爪欺負大嫂。

    下一個週六,林森沒再回林宅,而是準備週日的生日宴,他也沒有邀請林宅的任何一個人參加。

    這天下起了傾盆大雨,但不影響受邀的客人前來聚會的決心。

    穿着黑色長裙的金玉走進大堂,把大傘放進電子傘架,拍了拍蛋糕盒上的水珠,走到電梯門口,按下上行鍵,等着電梯下來。

    大堂玻璃自動門又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金玉下意識望了過去,眼裏跳出了一絲訝異,對方也發現了她,很是欣喜:“你好,你還記得我嗎?”